正文 第四章 君臣分歧,崇禎始疑袁崇煥

崇禎二年(公元1629年)臨近年根兒了,不但紫禁城裡沒有年味兒,整個北京城也沒一盞往年早就掛出的花燈,街上沒有一個小攤小販,卻有不少大戶人家在大車小車地裝細軟,準備等皇上一跑,就跟著開溜。

崇禎看完袁崇煥布防安排的塘報,提筆作批,剛寫完最後一個字,兵部尚書王洽氣喘吁吁跑進文華殿,稟道:「皇、皇上,遵、遵化陷、陷了!」

「啊!」崇禎猛地立起,大驚失色,又頹然坐下,「趙率教呢?」

「趙將軍戰死了!」

崇禎的心這回沉到腿腋子了,半晌出不得聲,沉了好一會兒才又道:「王元雅、朱國彥呢?」

王洽打開薊州遞來的塘報細看:「巡撫王元雅、推官李獻明自殺,參將李檟、游擊彭文炳、守備徐聯芳戰死,副總兵朱來同挈家眷逃走,總兵朱國彥將逃跑將領姓名張榜於大街,將家財散給眾人,然後與夫人一同上吊自殺。」

崇禎呆坐半天,才道:「遵化何時陷的?」

「三天前。」

崇禎立時大怒,道:「前天就陷了,怎麼現在才報來?」

「王元雅、朱國彥全軍覆沒,只有幾個潰卒逃出,薊州昨晚才接報,連夜就報來了。」

崇禎有氣無力地翻檢一堆奏摺,臉色蒼白,道:「王承恩,袁崇煥曾有三份摺子,朕批給兵部辦理,你叫高時明去兵部給朕找來。」

「皇上,是哪三份?」

崇禎不耐煩了:「你要朕背出來?兵部能有多少袁崇煥的摺子?都拿來就是。」

王承恩前腳出去,張彝憲後腳進來,道:「皇上,吏部左侍郎成大人來了。」崇禎做了個「進來」的手勢,張彝憲出去,成基命進來,身後還有一名老者,狀貌奇偉,髯髯戟張。二人跪倒道:「臣成基命、孫承宗奉召叩見陛下。」孫承宗聲音洪亮,大殿里嗡嗡作響。

崇禎不自覺站起來,說道:「你就是孫承宗?好,平身,平身。王承恩,賜座!」二人謝座,崇禎道,「孫老愛卿的名字婦孺皆知,今見愛卿底氣甚足,聲殷牆壁,可知愛卿體魄尚健,仍能挂帥出征,成靖之所薦不差。」

孫承宗起立斂衽道:「是成大人錯愛,聖上屈尊趨下。今聆煌煌天語,臣唯有惶恐受命。」

崇禎微微一笑:「老愛卿不但治軍有方,禦敵有術,暢曉邊事,而且優於學問,長於文筆,精於應對,真是文武全才。卿是萬曆三十二年登進士第二人,字稚繩,是吧?」

「是。聖上日理萬機,竟還深知老臣,令臣感銘肺腑!」

「朕並不深知,不過非常時期,不能作竟夕談,說正事吧。這是卿的愛將袁崇煥的防禦部署,卿先看看。」

趁孫承宗看袁折的空當,崇禎向成基命道:「劉之綸上疏要帶兵擊敵。金聲舉薦一個叫申甫的和尚,說他知兵,還會造新式利器,你知道此人嗎?」

「臣不知道。」

「那隻好朕親自見一見了。」崇禎起身背手踱了出去,見王承恩正轉回來,便道,「王承恩,叫劉之綸、金聲還有那申甫來見朕。」之後便不再說話,估計孫承宗看完了袁折,才又踱回來。

袁崇煥的部署是:副總兵徐敷奏守山海關,參將楊春守永平,游擊滿庫守遷安,都司劉振華守建昌,參將鄒宗武守豐潤,游擊蔡裕守玉田,昌平總兵尤世威還鎮護諸陵,宣府總兵侯世祿守三河、通州,保定總兵曹鳴雷、遼東總兵祖大壽駐薊州,滿桂駐順義,薊遼總理劉策駐密雲。游擊鐘宇、中軍王應忠、李應元為右翼,繼副總兵張弘謨而進,中軍何可綱、游擊靳國臣、趙國忠、孫志遠、陳景榮、陳繼盛、都司劉撫民組成中權,繼朱梅而進,祖大壽為後援,繼何可綱而進。袁崇煥駐薊州居中應援。下面是崇禎的硃批:

卿部署兵將精奇,五枝聯絡並進,薊兵總屬節制,分令剿襲,一稟勝算。寧鎮守御,當有調度,相機進止,唯卿便宜。卿前在關憂薊,遣兵戍防,聞警馳援,忠猷具見,朕甚嘉慰。

看完了摺子,孫承宗琢磨了一會兒,才道:「陛下,臣以為,袁崇煥駐薊州,滿桂駐順義,侯世祿駐三河,此為得策。而尤世威回昌平,侯世祿分兵守通州,似未合宜。」

崇禎沒料到孫承宗不同意袁崇煥的部署:「昌平乃是祖宗陵寢之地,怎能不守?」

孫承宗避席跪倒道:「臣知道,這正是袁崇煥要尤世威回昌平的原因。但陵寢在城外,守無可守啊!除非敵不到昌平。」

崇禎也知道那陵寢根本無法防守:「朕不怪卿,卿起來吧。」

「謝陛下。」孫承宗落座,接著道,「袁崇煥的部署是為確保京師無恙,如果一線潰敗,回防不及,敵便可直取京城而無阻,所以設了三道防線。但目前情勢是敵兵眾,我軍寡,再分兵設防,各防更加勢單,形同虛設。故應全力扼守薊州一線。」

「三河位於薊州、通州之間,卿說守三河為得策又是何意?」

「守三河可以阻敵西奔,遏敵南下。」

「倘或金兵西繞密雲、潮河等處,東襲永平或其他空虛間道,又當如何?」

「陛下慮得周詳,但臣以為袁崇煥的判斷亦大有道理。」

「什麼判斷?」

「皇太極千里奔襲,不會久拖不決,等我各鎮援兵到來與他決戰,因此不會遠繞永平、關寧,而是要直趨北京,所以必攻崇煥防線。」

「那,若薊州、三河失守,京城豈不順勢而下?京師如何護衛?」

孫承宗捻髯而笑,很有把握地道:「京師破不了。」

「哦?為什麼?」

「我朝有過兩次虜寇犯闕,都被擊潰。足證京師不可動搖。正統十四年十月,英宗北狩,陷也先套中,也先擁英宗薄都城,先後被高禮、毛福壽、于謙、石亨打敗。嘉靖二十年七月,俺答、阿不孩、吉囊分道入寇,被趙卿率京營兵擊退。」

「這又是為什麼?」

「京城城高牆厚,即使兵力薄弱,也非緩急可下,這是一。敵遠道而來,一路廝殺,已是疲憊之師,而我則是以逸待勞,以強擊弱,這是二。敵遠離老巢,糧秣接濟困難,多靠四處劫掠。我堅壁清野,則敵必餒,不能久戰,這是三。敵慮我勤王兵斷其後路,形成合圍,葬身他鄉,不敢久戰,這是四。」

崇禎露出笑模樣,想一想道:「那麼,當前最要緊的是什麼?」

「現在已是十一月,天氣漸寒,守陴人最苦饑寒。求萬全策,請整器械,厚犒勞,以固人心,待援軍。」

崇禎真想撫掌拍肩,到底還是忍住了:「朕出內帑犒軍!老愛卿,朕只知道你致仕前以閣臣掌兵部,其時拜何職銜?」

「先帝隆恩,天啟二年授兵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直,累加至左柱國、太子太師、中極殿大學士。」

「好,孫承宗、成基命聽旨!」二人忙起立跪倒,崇禎道,「孫承宗遷兵部尚書兼中極殿大學士,主兵部。成基命遷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閣輔政。」

孫承宗抬起頭,似乎沒聽明白,小聲提醒道:「陛下,現在是王洽王大人主兵部。」

「王洽?哼!遵化失守四天他才報朕知道!他再主兵部,朕的腦袋就該沒了!朕決定了,袁崇煥固守薊州、三河,孫老愛卿,你總督京城內外守御事務,督理兵馬錢糧,仍參帷幄。」

孫承宗停了一下,才道:「臣遵旨。」

孫承宗剛退出,高時明捧著一摞奏摺進來,放到御案上:「皇上,兵部辦理的袁大人的摺子奴婢都拿來了,皇上要找哪三份?」

崇禎沒理他,自己動手翻檢,從中抽出三份,打開來看了一遍。「……惟薊門凌京肩背,而兵力不加,萬一夷為嚮導,通奴入犯,禍有不可知者……」「……薊門單薄,宜宿重兵……」「……峻防固御,為今日急著……」全讓袁崇煥說中了,崇禎心中十分懊悔當初未重視袁崇煥的這三道奏疏,對袁崇煥的先見之明更是心中折服。「王承恩,傳旨:袁崇煥總督各路兵馬,各鎮援軍到後速報袁崇煥知道,聽他調遣。所有防務悉委袁崇煥部署調度。」

曹化淳進來報劉之綸、金聲、申甫到了,崇禎立刻傳見。

劉之綸、金聲官職不過庶吉士,從未見過皇帝,激動不已,叩下頭去結結巴巴說不出整句。崇禎不耐煩了,打斷他們道:「行了,平身吧。申甫,聽說你有許多發明,都是什麼?」

申甫倒是個伶牙俐齒,說道:「回稟陛下,貧僧發明了火車、獸車、木製西式槍炮。火車可噴火燒敵,數丈之外可燒死一片。獸車渾身刀劍,鋒利無比,專門對付鐵騎,沖入敵陣,碰者人仰馬翻,鎧甲盡裂,更甭說皮肉了。這些戰車效力宏大,見所未見,更無可防禦,必能克敵制勝!」

崇禎大為高興,連連道:「好!申甫,朕特授你為都指揮僉事,實授副總兵,朕給你七萬金,立刻趕造新式利器!金聲授御史職,參其軍。劉之綸,朕無兵派給你,但朕給你四萬金,自行募兵,實授兵部侍郎。」等幾人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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