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微服私訪遭受意外打擊

韓爌、李標、錢龍錫應召來到武英殿,崇禎沖韓爌微微一笑,道:「韓愛卿,朕交卿一事,務必辦好。」

韓爌道:「是,請陛下明示。」

「徹查逆案!」

韓爌一驚:「……逆案不是已經結了么?」

崇禎微微一笑,道:「如何結得?魏忠賢經營七年之久,只手蓋天,世知有忠賢,不知有皇上,只生祠就百餘處,朕大計天下吏,就計出這二三十個閹黨么?」

「那……如何徹查?」

崇禎向後一靠,雙手按住扶手,一字一字道:「朕欲定附逆人罪,必先正魏、崔、客氏首逆,次及附逆者。欲分附逆,又須有據。卿等密於內閣評閱,如事本為公而勢非得已,或素有才力而隨人點綴,須當原其初心,或可責其後效。惟首開諂附,傾陷擁戴,及頻頻頌美,津津不置,並雖未祠頌而陰行贊導者,據法依律,無枉無徇。卿等與王永光、喬允升、曹於汴數日內確定,不許中樞參預。」

韓爌心中一沉,皇上是要窮追猛治了!勾連牽掛,不知要牽連出多少人來。國興大獄,非社稷之福啊!略一沉吟,便道:「臣卸職有年,不知近事,只怕事有羅織,有負聖上。」

崇禎笑道:「宦黨熾時,爾首當其衝,現在怎說不知?怕是不敢任怨吧?」

「臣不是,」韓爌不敢再拒,「臣遵旨。」

崇禎忽然看見司禮監掌印太監高時明在門口探了一下頭,便叫道:「高時明,有事嗎?」

「是。」高時明躬腰快步走到崇禎身邊,附耳低語了幾句,崇禎皺了皺眉,向韓爌等道:「此翻徹查,務求周到,一經頒布,縱有遺漏,亦不再追究,正月十五一過就要拿出來,可聽清了?先下去吧。」

看著幾人走出了大殿,崇禎問道:「皇后幾時開始不食的?」

「自昨日皇上……去過坤寧宮後。」

崇禎嘆口氣道:「她是要氣死朕呢!」

高時明看出崇禎已有悔意,也知道他為何生悔,便道:「萬歲爺,容奴婢說句不當說的話,娘娘畢竟是一國之母,縱有千般不是,萬歲爺降旨發落就是,將娘娘推在地上,叫娘娘面子上如何過得去?況且娘娘身有六甲,誕日已近,壞了金枝玉葉,可不是我大明之福。娘娘不進食,不但有損娘娘千金之體,於娘娘腹中那大明嗣君更有害呀!」

高時明是信邸舊人,多說幾句,崇禎也不怪,遂笑道:「你怎知娘娘腹中就是個嗣君?」

「奴婢當然不知,奴婢盼著是個嗣君。」

「……娘娘睡覺可好?」

「怎能睡得好?奴婢問過了,竟是一夜不曾安穩呢!」

「……唉,總不能叫朕去向她賠不是吧?」

「萬歲爺想想娘娘的好處,娘娘力持節儉,裁減宮中費用,從不為外家乞求恩典,還不是疼著萬歲爺,疼我大明國?有些賞賜也是該當的,示恩示寵,娘娘氣也就消了。娘娘不會總跟萬歲爺過不去,但萬歲爺總得給娘娘圓了臉面不是?」

崇禎知道周氏的脾氣,不是好哄的,但崇禎最怕的還是損了龍種,默思良久,嘆息一聲:「好吧,就照你說的辦。你去給娘娘送件貂皮夾衣,就說朕問她起居飲食了,叫她吃飯。」

天還沒擦黑,爆竹聲就稀稀落落響起,漸漸地就濃密了,吵得崇禎愈發煩躁。今兒早上接到揚州御史的疏奏,竟是彈劾田妃之父田弘遇的!說他驕縱不法,橫行鄉里,貪賄淫奢,魚肉百姓。

崇禎沒看完就摔在桌上,那摺子蹦起老高掉下,攤開在地上。

高時明嚇得一抖,趕忙彎腰撿起,疊好了放到案上,退到一邊兒。

崇禎知道那是真的,一個外放御史絕不敢拿攻擊皇親國戚來邀寵。

田弘遇本是個末流小吏,驟然間女兒做了王妃,又一年成了皇妃。昨日還是布衣蔬食,青燈黃卷,仰人鼻息,今天已是鐘鳴鼎食,燭照香熏,車馬盈門,便就雲里霧裡,不知身價幾何了。

「皇上,該去慈慶宮了。」高時明小聲道。

「唔,嗯?怎是慈慶宮?往年不都是慈寧宮嗎?」

「萬歲爺忘了,昨兒個奴婢稟過萬歲爺了,是劉太妃老娘娘的意思,今年在傅太妃娘娘處過年。」高時明說著邊給崇禎披上銀狐大氅。

崇禎想起來了:「是呀,父皇健在的妃子就一個傅太妃了,是該去看看了。」

慈慶宮門口早有小太監等著,見崇禎來了,齊齊跪下道:「給萬歲爺請安!請萬歲爺移駕承華宮,老太妃娘娘、皇后娘娘、貴妃娘娘、太妃娘娘都在承華宮候著萬歲爺呢!」

崇禎「嗯」了一聲,蹽步折向承華宮。

承華宮正殿里坐滿了女人,見崇禎進來,除劉老太妃外,其他人都站了起來,嘴裡齊說「給皇上請安!」田、袁二妃和天啟的妃子范慧妃、李成妃就跪下了。

崇禎說著「起來吧」,就先給劉老太妃行了禮,在劉老太妃左首坐了。待眾人坐定,崇禎擠出一絲笑:「有一年沒見著傅太妃了,看上去氣色還好。」

傅太妃粲然一笑,道:「行屍走肉罷了。」

劉老太妃看著崇禎道:「皇帝的氣色可是不大好。唉,那國事是忙不完的,該歇著就歇著,那內閣是幹什麼吃的,就不能自己拿個主意?凡事都要皇帝一一過問,養他們何用?大臣們只要不幹壞事,不坑百姓就是好臣子了,其他事不必太較真兒。年紀輕輕就熬壞了身子骨,這國家誰撐著?不值的。像你神祖爺,三十一年不上朝,不也就這麼過來了?」崇禎歪頭一笑,說道:「老太妃說的是。不過,皇兄正是因不理朝政,才讓那魏忠賢專了權,幾乎傾了我朱家天下。如今可比不得神祖爺時,內有饑民造反,外有強夷壓境,不能不問吶。」

「這倒是。不過不可累過了,這身子才是最關緊的。」劉老太妃說著轉向周皇后,「你們多關照下人,要伺候周全了,該提個醒兒時就提個醒兒。」又看看周皇后的肚子,「再有兩個月就該生了吧?你也要照顧好自己。但願誕個皇子,讓我大明早早就後繼有人,我也就能舒心閉眼了。」

周皇后忙道:「太妃老娘娘說哪兒的話,您老人家還要看著重孫結結實實長大呢!」

劉老太妃道:「那不成了老妖精了?呵呵。好了,都入席吧。唉,咱們雖是天家,但一大家子人,一年才聚得這一次,怪不易的,還不如尋常百姓家呢。」

九個人圍了一張滾邊雕龍紫檀木圓桌坐了,崇禎端起透明綠的龍泉青瓷馬上杯,道:「孫兒先敬老太妃,祝老太妃福壽綿長,願列祖列宗保我大明江山永駐。」說著一啜而盡。放下杯,卻不動箸,扭頭問道:「朕要的餅去買了嗎?」

「來了來了。」傳膳太監端著一大盤茶碟大小的火燒進來。

崇禎兩眼放光,不等太監放到桌上就拿起一個咬了一大口:「嗯,香!是這味兒,你們都嘗嘗。」又轉向傳膳太監,「多少錢一個?」

「回萬歲爺,不貴,」跟著進來的高起潛忙答道,這餅就是他買的,「十個子兒一個。」

「什麼?」崇禎停止了咀嚼,看著高起潛,「你敢糊弄朕?你以為朕不知道?」

高起潛當然知道崇禎門兒清,當年他多次跟著信王便服出府滿京城閑逛,信王就愛吃這一口。他早想好了答詞,諂笑著道:「我的爺,這些年年景不好,東西都貴了,市面兒上已經不是您當年微服私訪、體察民情時見的兩文錢的價兒了,現在是五文錢一個,還比那會兒子的粗呢,個兒也小了。奴婢告訴那掌柜的,這是御品,得精工細作。現買的精白面,小磨香油,奴婢跟那兒盯著他們做的。」

後面的話崇禎沒聽進去,自己也就一年多沒出去遛,物價兒竟翻了一倍半!讓他心裡沉甸甸的。

劉老太妃看出了崇禎心思,給他盤子里夾了一塊半翅鶡雞,嘆一聲道:「今兒是過年,皇帝就松泛松泛吧,別老琢磨大事了。唉,可憐見的,這般年紀,就要擔起一個國家,又是饑民鬧事,又是韃子打仗,沒完沒了的,也沒人能幫襯他,看把他累成什麼樣了,真難為他了。」說著就流下老淚。

別人也都眼白泛紅。「老太妃說的極是。」懿安提袖擺沾了沾眼邊,揀起象牙龍鳳箸也給崇禎盤裡夾了一塊鵝肫掌,道:「萬曆時,雖有奸臣嚴嵩,更有徐階、高拱、張居正等忠臣能吏。天啟初,有葉向高、劉一燝、韓爌等智臣,還有楊漣、左光斗等一大批大忠大勇之臣,可惜皇上不作勁,被那老賊魏忠賢斬盡殺絕了。如今是邊關無勇將,朝堂無能臣。」

「邊關有一個袁崇煥,朝堂有一個老韓爌。」崇禎還盯著酒杯,「朕並非在想國事,是在想家事。」

這話出所有人意料,都轉臉來看他,等他下文。他卻半晌無語,默了一陣,又端起杯一口灌下,再抬起頭來,已是淚下雙腮,再說出一句話來,更是震驚四座:「能見母親一面,寧可不做這勞什子皇帝!」

此語一出把眾人都打蒙了!誰也沒想到他此時竟想起了老娘親!就都放了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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