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親查浙江作弊案

崇禎一出來,大臣們就看出來,皇上又著惱了。

「王在晉,察酋 入犯大同,你為何隱匿不報!」

「臣不是隱匿不報,臣只接到大同總兵渠家禎報疏,並說察虜已退,未接到巡撫張翼明或王象乾報疏。臣想王象乾到後不日當有奏報,再奏明皇上。」

「渠家禎的報疏就不當奏明了嗎!王象乾到大同了嗎?」

劉鴻訓道:「按時間算,應是將到未到。」

「哼,你說察酋聞王象乾到,自退六百里,怎麼他將到,察酋就入犯了?」

劉鴻訓咕噥道:「總兵任禦敵之職,當問渠家禎。」

「問渠家禎?那平日里是誰在請餉?朝廷養士,費許多兵餉。平日只知請餉,一遇虜至,便束手坐視。不令虜輕中國嗎?難道中國真的勝不得它?察酋殺戮人民,滿載而歸,巡撫官不能防禦,是功是罪?」

劉鴻訓道:「巡撫請餉,也是養兵,餉給了渠家禎們。可遇虜來犯,渠家禎卻閉門不出,擁兵坐視,任其殺掠,難逃其罪。」

「擁兵坐視?他擁有多少兵?」

幾閣臣相互看了看:「……臣等不知。」

「王在晉,你是兵部,應該知道。」

「……約幾千人。」

「你們這閣臣、兵部是怎麼當的!朕告訴你們:只有千餘人!叫他如何去敵十萬察酋!渠家禎有罪,督撫做何事?」

這小皇帝實在厲害,比閣臣知道得還清楚,可見他十分留意邊事,倒顯得閣臣不用心了。劉鴻訓不甘心,又道:「文臣在內調度,武臣在外提兵。文死諫,武死戰,武不能戰,是為不忠。」

「文臣還當節制武臣,哼!依臣之見,邊疆失事,只參總兵等官,是文官偏心!」

「皇上責備文臣極是,但自皇祖靜攝以來,至先帝時二三十年,邊備廢弛已久,一時猝難整頓。」李標小心道。

「那王在晉知情不報該當何罪?」

李標知道今天皇上有氣,但不知是沖著誰來的,還是順著話說,別惹他的好,便道:「王在晉屢被人言,宜放他去。」

「此事只有一個是非,封疆大事,中樞重任,自有祖宗之法,如何只叫他去便了?還不只這一件事呢!提督鄭其心劾張慶臻私改敕書,擅增『兼轄捕營』數字,有違舊例,你們知道嗎?」崇禎盯著內閣問。

幾人面面相覷。李標道:「兵部請張慶臻總督京營,皇上首肯,口諭臣等裁定,臣等遵旨辦事,至於改敕之事,臣等俱不知。」

「兵部擬敕,要送內閣裁定,兵部有手本,怎說不知?」崇禎認定是閣中有人上下其手。他就怕因自己年少,被朝臣看輕賤了,現在竟就有擅改敕書,全不把皇帝放眼中的了,愈想愈怒,一拍龍椅,「張慶臻,是誰為你改敕書的?說!」

「……是——文書官,臣並不知。」惠安伯張慶臻低了頭。

「胡說!」吏部侍郎張鳳翔站出來,「文書官乃頤指氣使之人,豈敢擅自改敕?內閣不用印,那改動能作數嗎?」

「你不想實說?好,」崇禎急躁起來,轉向閣臣,「你們說!」

李標站出來道:「陛下,張慶臻有揭帖遞交內閣,兵部亦有手本,臣等又接聖上口諭,故未遑細審,是臣等疏忽了。」

「疏忽?總督京營不能轄巡捕軍,你們不懂嗎?他還遞了揭帖?張慶臻,改動敕書,不上本就敢送私揭?你好大膽!」

張慶臻抖抖地回答:「臣以一時盜賊生髮,不及上本,又系小事,不敢瀆奏。」

「小事?改敕書是小事?如此說爾等是不把朕放眼裡了!」

此言一出,呼啦啦全都跪下了。

「都起來。張慶臻,你送了多少銀子?」

「……並無此事。」

「無此事?若無此事誰甘冒欺君滅門之罪為你改敕?——王在晉,內閣審過敕書要發回兵部,你應當知道,你說!」

「……臣亦未細看,就頒了,是臣之過。」王在晉低了頭。

御史吳玉突然說了一句話,聲音雖輕,卻震呆了所有人:「陛下,兵部手本有劉鴻訓『由西書房辦理』字樣。」

此語一出,滿堂皆驚!都看向劉鴻訓。

崇禎更驚,完全不敢相信,看著吳玉道:「不得胡亂指摘!」

「臣不是胡亂指摘,劉鴻訓曾言,『皇上畢竟是沖主,不必凡事一一奏聞。』」

崇禎立刻怒火直衝腦頂!他最怕最惱的就是朝臣把他看得幼不更事,而這劉鴻訓竟敢當眾蔑視他!劉鴻訓不得不說話了:「陛下,兵部手本批辦確是臣所批,但臣絕無納賄改敕之事。」

「即便是文書房改的,抄後也要送內閣複審,是誰複審的?」

「是臣,」劉鴻訓道,「但臣每日代擬聖諭,批複奏疏,數十百件,精神勞頓,偶有疏忽也是有的。」

「哼,偏偏就在這改敕的關節上疏忽了?」

李標忙奏道:「陛下,臣等與鴻訓同事,並不聞有此事,還請陛下細訪。」

崇禎可是再也不信了,劉鴻訓辦事一向嚴謹,怎麼偏在這納賄通關的地方失誤?他心中湧起悲哀,亦更加憤怒,只因對他寵信有加,他就敢竊弄兵權,收贓納賄,無人臣禮了!便道:「這樣明講,何須更訪!內閣擬票,劉鴻訓、王在晉、張慶臻革職聽勘,渠家禎、張翼明論死!」殿下鴉雀無聲。劉鴻訓、王在晉、張慶臻出去之後,崇禎平靜了些許,道:「大同是我御北重鎮,但恃款弛備,糜爛已久,這樣下去不行!諸卿可有良策?」

半天無人說話。崇禎又有些上臉,正要發作。一人出班道:「臣薦一人代渠家禎。」

崇禎看去,雖臉熟,卻一時叫不上姓名。但見此人狀貌頎偉,不禁脫口而出:「好一尊門神!」

「臣王洽職工部右侍郎,陛下封臣門神,臣就是陛下的門神。」

「嗯。你剛才說什麼?」

「臣薦一人代渠家禎。」

「代有何用,左右還是混下去!朕是問你們可有對策。」

「臣薦此人,便是對策。」

「哦?何人?」

「滿桂。」

「滿桂?嗯,是個人才。」

「滿桂就是蒙古人。天啟四年,蒙古部落駐牧寧遠東鄙,遼民來歸者悉遭劫掠,孫承宗遣滿桂襲大凌河,諸部號泣西竄,東鄙遂寧。滿桂忠勇,有威善撫,諸部咸服,每年省下數十萬撫賞銀。本來那城中郭外是一望丘墟,此後軍民至五萬餘家,屯種遠至五十里。臣以為用滿桂制蒙古諸部,可謂得人。」

「好!命滿桂為大同總兵。張維樞,你近前來。」張維樞趨到御座右側前,崇禎也站起來走近,小聲道:「王洽為人如何?」

「原來陛下問這個,」張維樞點點頭,道,「為官廉能,任東光、任邱知縣時,其廉能即為一方最,加之儀錶偉岸,危坐堂上,吏民望之若神明。」

「嗯,退下吧。」崇禎歸位,目不移位看著王洽,「王洽,你接王在晉主兵部如何?」

王洽趕忙躬腰道:「臣不懂兵事。」

「你不是朕的門神么?門神就是要看好我大明的大門。好了,就這樣了。」崇禎又看向李國,「元治,你的三次辭任疏朕看了,你的《條陳新政十事疏》朕也看了,件件觸及時弊,卓有見地。」說著拿出李國的奏牘,「朕撮要念一念,眾卿可聽仔細了:歷必為之志,務典學之益,執總攬之要,廣聽納之方,謹內傳之漸,崇節儉之德,核職掌之實,精用人之衡,恤下民之苦,循久任之法。」

崇禎合上奏牘:「李國所奏十事,訏謨碩畫,裨朕新政,事關朕躬,當一一採納實行。各部如議,著實申飭核奏。」

崇禎停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語道:「朕知道當年劉志選等劾論國丈張國紀時,李愛卿曾極力護持懿安皇后父女,有功於朕。李愛卿屢呈辭疏,朕亦多次另旨慰留,看來元治去意已決,朕也只好准了。」說著長嘆一聲,「九人內閣,如今去了七人,眾卿另行推補吧。李國推舉韓爌、孫承宗入閣。孫承宗還是留作邊關之用吧。朕已召韓爌入朝,算來十一月底十二月初該到了。再有,」崇禎掃視一圈,「今後一應章奏未經御筆批紅,不許報房抄發,泄漏機密。官員私人揭貼,不許擅行抄傳。都記住了!」

退朝出來,張維樞拉住王洽:「門神尚書,該當做東道了吧?」旁邊幾人也隨聲附和。

不想王洽苦笑搖頭:「中樞之座必不久。」

「唔?為何?」

「本就不曉兵事,何況為門神?門神者,一年即換。」

過了戌時,吏科都給事中章允儒、戶科給事中瞿式耜奉錢謙益召喚,前後腳悄悄到了錢府。待二人坐定,錢謙益開口道:「皇上已下明旨廷推閣臣。上次會推,我等過於木訥,東林未佔一席,來宗道、楊景辰閹黨竟佔兩席,幸有劉鴻訓、錢龍錫主持公道。現在劉鴻訓又去,此次會推再不能無動於衷了,須計議個萬全之策。」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