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打破祖規,用人唯才

天氣已漸暖和,幾位內閣和六部大臣匆匆趕到雲台,已是滿頭汗水,還不知所為何事,卻見都御史韓一良也來了,心中奇怪,又不好問。崇禎沒看見李國,便問:「元治為何未到?」

「回陛下,首輔大人已呈了辭任疏。」來宗道答。

按例,臣子遞了辭職書,只能在家候旨。

崇禎是諸事繁雜,一時忘了,便道:「他是見施鳳來張瑞圖去了,心內不安。告訴他,朕讓他留任,不過所謂『魏家閣老』就剩了他一個,也是不好再當這個首輔,來宗道為首輔吧。」

來宗道立刻跪倒,剛想說話,不知是想謝還是想辭,就被崇禎伸手止住了:「就這樣了。朕召你們來是為韓一良上疏事。韓一良,將你的《勸廉懲貪疏》讀一遍!」

韓一良走到前面,從王承恩手中接過,高聲讀道:

今之世局,何處非用錢之地;今之世人,何官非愛錢之人?皇上亦知文官不得不愛錢乎?何者,彼原以錢進,安得不以錢償!風聞總督巡撫之位,價五六千銀,道台知府之缺,亦二三千銀,以至州縣主管佐貳之額各有定價,甚至舉人監生衙門胥吏之選也多以賄賂成交,京官科道館選莫不如此。縣官為行賄之首,給事中為給賄之魁。諸臣談及蠹民,歸咎州縣不廉,不知州縣薪俸原本不多,應付上司票取,不是借口『無礙官銀』,便是借口『未完抵贖』,官員過境要支『書儀』,上司巡按要付『薦謝』,動輒五十、百兩,考滿進京朝覲,非三四千兩無法過關。臣素不愛錢而錢自至,據臣兩月內辭卻書帕,已五百餘金。以臣絕無交際之人而有此金,他可知矣。臣擔心以言路為嚇人腐鼠之愛錢之輩,銀子當流水而至。臣乞皇上大力懲創,逮治貪贓最甚者,殺一儆百,使諸臣視錢為污,懼錢為禍,至成不愛錢之風……

「不必讀了,」崇禎截斷韓一良,大發感慨,「我朝立國二百六十年,江河日下,千瘡百孔,如若大小臣工都有一良之忠鯁,能夠大破情面,何愁貪虐不絕,家國不盛?」

劉鴻訓抬頭看了眼崇禎,見他情緒尚好,便道:「這弊有兩端,有交際,有納賄。」

「這話怎講?」崇禎問。

「交際如親友饋遺情有可原,納賄則希榮求寵,便不可以數計。」

「嗯,貪官污吏戕我國家,漁我百姓,實在可惡,貪虐之風一日不除,國家一日不興。叫你們來,是想要你們拿出個治貪的辦法來。一良忠良,當破格擢用,可加右僉都御史。」

韓一良正心中暗喜,卻聽吏部尚書王永光道:「臣領旨。韓御史忠心可嘉,但既要整肅朝綱,便應雷厲風行。陛下既然說了先拿出個治貪的辦法,臣聽韓御史疏,必有所指,當先擇其尤者重處一二,以為貪官之戒。」

崇禎點頭道:「不錯,韓愛卿,你疏中有『開之有源,導之有流』等語,必是有所指的,你可據實奏來。」

卻見韓一良紅上了頭,半天才道:「納賄等事,臣疏中原說風聞,不曾知名的。」

崇禎面露慍色,道:「難道一人不知,遽有此疏?」

韓一良臉轉白了,又忍了半天,才道:「臣指四種人,可命查核:曾被參劾下部處分尚待報告者,物望不歸竊擁重權者,資俸不及驟躋要地者,鑽謀陪推營求內點者,而不實指何人。」

「沒有實指,叫朕如何查處?」

「陛下大計天下吏,實指應是吏部、都察院責任。」

崇禎氣得直吸鼻子,斥道:「那你們是幹什麼的,站在旁邊說風涼話的?那要你們何用?既如此,那就只留下吏部、都察院,其他部院科道都撤了好了!」

王永光見韓一良把責任推到自己頭上,便道:「大計天下吏乃聖天子第一新政,為人臣者都有知無不言之責。」

韓一良沒退路了,只好道:「……臣指的是周應秋、閆鳴泰、張翼明、褚泰初等人。」

崇禎差點兒氣暈了,一拍御案,所有的人都一激靈:「周應秋等早有公論,張翼明已下部聽勘,還用你來參他?」

韓一良拱上氣來,心恨王永光,道:「臣所列之事,無一不是吏部職掌,而必責令臣指,實是吏部惡臣之言,而不欲共破情面!」

「慢!」崇禎似乎沒聽見,卻想起了什麼,低頭翻看韓一良原疏,讀到「兩月內辭卻書帕,已五百餘金」,遂道,「原來如此。你說,這五百金何人所饋?!」

韓一良撲通跪倒,道:「臣有交際簿在。」

「交際簿?你不是個絕無交際之人嗎?可見疏中也是一派胡言!」崇禎已怒到極點,「韓一良前後矛盾,疏中明明有人,卻以周應秋塞責;說自己絕無交際,卻有個交際簿;兩個月內就有人送你五百金,是你幾年的俸祿?如此刁鑽之人,怎做得都御史?免了!王永光,將他拿問,要他說個清清楚楚!」

韓一良萬沒想到皇上如此較真兒,他認為是一幫大臣故意要短兒,深怪自己思慮不周,官兒沒撈著,落得個下部聽勘!正懊悔不迭,聽得劉鴻訓說:「臣不為陛下惜此官,但為陛下惜此言。韓一良尚敢自揭其短,其言可納,也是為朝廷盡責,望陛下從輕發落。」

崇禎明白劉鴻訓是在為自己挽回面子,心中輕鬆了一些:「你還為他說話,他既不知其人,為何輕奏?顯是肺腸大壞!本當拿問,念系言官,姑饒這遭,削職為民!」說完一指韓一良,「你下去吧。」又暗中咕噥一句,「豈有紙上說一說,便與他一個都御史的?」

王承恩在旁聽到了,心中暗笑,畢竟未脫孩子氣。

待韓一良退出,崇禎道:「還有一事,戶、兵二部尚書有缺,宜速行推補。眾卿可有人選?」

一時無人答話,劉鴻訓左右看了看,便又站出來:「畢自嚴才品兼優,王在晉知兵。在晉天啟二年即遷兵部尚書,並曾代熊廷弼經略遼東,可勝其任。」

李標猶豫一下,道:「孫承宗曾對先帝言在晉不足任。」

「哦?稚繩如何說?」

皇上以字稱孫承宗,可見對孫承宗的信任,李標便一一道來。

王在晉是萬曆二十年進士,歷官江西布政使、山東巡撫,泰昌時遷兵部左侍郎。熊廷弼、王化貞丟失廣寧後朝廷大震,天啟二年王在晉代熊廷弼為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經略遼東、薊鎮、天津、登州、萊州。王在晉曾分析當時關外形勢:東北局面所以衰殘,一坏於清原、撫順,再坏於開原、鐵嶺,三坏於遼陽、瀋陽,四坏於廣寧。初壞為危局,再壞為敗局,三壞為殘局,至於四壞,就捐棄全遼了,從此就無局可布了,只有逐步退縮到山海關,此後就再無一步可退了。

但當時的薊遼總督王象乾建議王在晉「得廣寧而不能守,獲罪滋大。不如重關設險,衛山海,以衛京師」。

於是王在晉以「撫虜、堵隘」為守關方略。但他的主張遭到寧前兵備僉事袁崇煥、主事沈棨、贊畫孫元化的反對。

袁崇煥要求恢複國土到寧遠,但王在晉不聽。直到大學士管兵部事孫承宗自請行邊,親赴山海關實地考察後,確定王在晉策略不可行,並同王在晉「推心告語,凡七晝夜」。但王在晉堅持己見,終不悔悟。

孫承宗回京後,面奏王在晉不足任,「筆舌自是迅利,然沉雄博大未能」,於是改任南京吏部尚書,不久又改兵部尚書。

崇禎聽後,想了想又問道:「熊廷弼、王化貞是如何丟失廣寧的?朕聽說他們是被魏忠賢冤殺的。丟了廣寧就是丟了全遼,本是死罪,如何說是冤殺?」

李標心想這小皇上抓點兒事就窮根究底,今後奏對還真得準備充分了,就清了清嗓再開講。

熊廷弼萬曆二十五年(公元1597年)舉鄉試第一,次年中進士,授保定推官,後擢為監察御史。

萬曆三十六年巡按遼東,提出「實內固外、以夷攻夷、修邊築堡、以守為戰」的存遼大計,實行軍屯,三年之內屯積糧谷三十萬石,修建七百餘里的邊牆以及城池七座、墩台一百餘座,按劾將吏,軍紀大振。

萬曆四十七年的薩爾滸之戰,遼東經略楊鎬指揮的十萬大軍分兵四路圍攻努爾哈赤,努爾哈赤以四萬兵力各個擊破,明軍大敗,從此朝廷力量大衰,優勢盡失,廷議擢升熊廷弼為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代楊鎬為遼東經略。

其時開原、鐵嶺相繼失陷,瀋陽軍民紛紛逃奔。熊廷弼到任後逮捕逃跑的知州李尚皓,斬殺逃將劉遇節,將楊鎬逮解進京下獄。

任期內,熊廷弼督造軍器,修繕城堡,扼守衝要,互為應援,並親巡瀋陽、撫順,相度形勢,召置流移,安定民心。還聯合朝鮮牽制努爾哈赤,使守備大固,金軍一年多不敢輕進。

泰昌時努爾哈赤再攻瀋陽,被熊廷弼擊退,遼東局勢初步穩定下來。楊鎬的叔父楊淵怪熊廷弼處置楊鎬,聯手他人彈劾熊廷弼,說熊廷弼在邊地假名增稅,勒索小民,遂逮熊廷弼下獄。

楊漣上疏挽救,才又下旨革熊廷弼職以袁應泰代。但不到一年的時間裡,瀋陽、遼陽相繼失陷,袁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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