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貼身親信成了魏忠賢的說客

崇禎邁進文華殿院門,見貼身太監高起潛已經在門邊兒迎著:「萬歲爺,呂大人來了,魏公公也來了。」

崇禎一愣:「朕只召呂圖南,並沒召魏忠賢,他來幹什麼?」

「他說有事求見萬歲爺。」

崇禎略一想:「叫他候著,先召呂圖南。」待呂圖南進來行過禮,崇禎先反問道,「呂圖南,你可知朕召你何事?」

「臣知道,是為錢嘉征彈劾臣一事。」

「這麼說,錢嘉征的奏疏你看過?」

「臣看過,錢嘉征劾臣『黨奸阻抑』。」

崇禎起身溜達到呂圖南面前:「這就讓朕不解了,你既知是奏劾你,為何又封進?既封進,為何又不置一詞?」

呂圖南一副不卑不亢,從容不迫的樣子:「回陛下,封進奏疏是臣職責所在,臣辦的是國家公事,不是臣個人私事。」

「既如此,你為何又退回彈劾魏忠賢的摺子?」

「臣不是退回,是要他重寫。」

「為何要重寫?」

「稱謂字劃不合體式。」

崇禎笑道:「錢嘉征說你黨奸阻抑,你不想辯駁么?」

「錢嘉征舉不出臣黨奸阻抑的實跡,就是臣要他按規矩重新寫來,也是照章辦事,陛下乃千古明君,何用臣自辯?」

崇禎哈哈大笑,隨即道:「你倒是個厚道老實人。錢嘉征的奏疏謄抄了沒有?」

「沒抄全文,記了撮要。」

「好,你回去,將錢嘉征疏的撮要封進來。」

「臣帶來了。」呂圖南說著已雙手呈上。

崇禎趕快接過回座細細看了起來,漸漸地眉尖高挑,龍目大張,一股英氣流溢臉上,這正是一份他盼望多時的劾章!

閱畢,看著呂圖南,崇禎和顏悅色道:「通政司,通達政事之謂也。錢嘉征一介貢生,不諳朝廷規矩是有的,但若要求人人都按體式寫來,就有可能誤了大事。今後疏理奏報,不必囿於體式,重大論事亦不必謄抄,儘快封進,朕不怪你就是。」

待呂圖南走了,徐應元又湊上來:「萬歲爺,是歇會兒,還是召見魏公公?」崇禎拿眼瞪著徐應元,好像沒聽明白。

徐應元只得提醒道:「魏公公還在外邊候著那。」

崇禎嘴角掛起一絲只有徐應元才能體會到的不懷好意的笑,他並非沒聽明白,只是心中興奮又不失身份的頑皮之舉。

徐應元看出來了,也咧嘴一笑,卻心中一酸,畢竟只是個大孩子,真難為他了。

「叫他進來吧。」崇禎吩咐完便埋頭在錢嘉征的摺子上批示,直到魏忠賢進來跪下拜過了,崇禎才停下筆,抬起頭,眼角也帶了些笑模樣,「起來吧。」

不知是惱的還是慌的,魏忠賢從肩膀直抖到膝蓋:「請萬歲爺遣老奴回家吧!」

「誰又惹了公公了,是朕么?」

魏忠賢心說你裝什麼蒜?鼻子、眼、嘴擠到了一起:「萬歲爺就是叫老奴死,老奴也不敢說個不字。可那陸澄源、錢元愨以誣謗之詞惑亂聖聽,卻舉不出一樁一件,皇上不可不察。老奴所有,都是先帝所賜。建生祠事,是府道科員仰體先帝慈愛老奴之心所為,老奴並未預聞。

「緹綺拿人,都是奉旨辦事,至於如何處置,則非東廠轄限,並無『廣開告訐,誅鋤士類』之事。老奴族輩有掌錦衣衛,也是先帝所加,更沒有『遍列私人,分置要津』之事。

「至於說老奴『妄引符命,陰養死士,陳兵自衛』,用心太過惡毒,是欲假萬歲爺天威殺了老奴!老奴與陸、錢二人並無讎隙,只是先帝時他二人不得重用,怪在老奴身上。

「老奴雖蒙先帝寵信,榮耀逾常,但畢竟是個寺人,哪裡就能隨意褒貶外臣?自皇上登基,老奴自知身份已比不得先皇在時,自是加倍小心,還是礙了他人眼。

「皇上天資英縱,老奴自知已是無用,老奴不敢絮叨煩了皇上,如今放了老奴回家養老,便是可憐老奴了。還望皇上體察老奴三朝侍奉君家的忠孝心思。」

魏忠賢像是背熟的,一口氣說了這些,已是哽咽,臉上江河橫流。

崇禎點點頭,魏忠賢也不知是什麼意思。「公公說陸、錢二人都是誣謗之詞,舉不出一樁一件,當年楊漣劾你二十四大罪,可還記得?」

魏忠賢腦子裡「轟」地炸了,皇上要算老賬了,正不知如何回答。崇禎又道:「朕這裡還有一份摺子。」用下頜向案頭一指,「徐應元,公公不識字,你給公公念念。」

徐應元拿起轉向魏忠賢打開:

貢生錢嘉征劾魏忠賢十大罪:曰並帝。內外封章,必先關白,稱功頌德,上配先帝,及奉諭旨,必曰「朕與廠臣」,從來有此奏體乎?曰蔑後。皇親張國紀未罹不赦之條,先帝令忠賢宣皇后,滅旨不傳,致皇后於御前面折逆奸,遂遭羅織,欲置之死,賴先帝神明,祗膺薄衍,不然皇親危則中宮危矣。曰弄兵。祖宗朝不聞內操,忠賢外脅臣工,內逼宮闈,操刃禁中,深可寒心。曰無二祖列宗。高皇帝垂訓,中涓不許干預朝政,乃忠賢一手障天,杖馬輒斥,蠆毒縉紳,蔓延士類,凡錢穀衙門、邊腹重地、漕運咽喉,多置腹心,意欲何為?曰克削藩封。三王之國,莊田賜賚,不及福藩之一。而忠賢封公、侯、伯之土田,膏腴萬頃。曰無聖。先師為萬世名教主,忠賢何人,敢祠太學之側?曰濫爵。古制非軍功不侯,忠賢竭天下之物力,佐成三殿,居然襲上公之爵,腆不知省。曰邀邊功。遼左用兵以來,墮名城,殺大帥,而冒封侯伯。曰傷民脂膏。郡縣請祠遍天下,計祠所費,不下五萬金,敲骨剝髓,孰非國家之膏血?曰褻名器。順天鄉榜,崔呈秀之子鐸,目不識丁,遂登前列。夤緣要挾,不可勝數。罄南山之竹,不足書其奸狀;決東海之波,難以洗其罪惡。伏乞皇上獨斷於心,敕下法司,將魏忠賢明正典刑,以雪天下之憤,以彰正始之法。臣自仰答涓埃,使後世讀史者謂,聖主當陽,有敢言之士,萬死何辭!

徐應元念完,又大聲道:「皇上批旨:魏忠賢事體,朕心自有獨斷。青衿書生,不諳規矩,姑饒這遭。」

魏忠賢明白自己是步步入了人家瓮中,什麼屁旨,明是告訴咱家皇上批駁了,暗是告訴咱家饒了他這遭,就難饒咱這遭了!

崇禎臉上還是似笑非笑的模樣,可在魏忠賢看來,這文華殿就是閻羅殿,這崇禎帝就是閻王爺!

「錢嘉征所舉樁樁件件可是實有的?」崇禎慢聲細語問道。

魏忠賢知道自己的話還不如個響屁受聽,再說多少也是無益,不搬走腦殼已是開恩了,只得道:「老奴嘴裡吃的,身上穿的,都是先帝給的,當今聖上給的。沒有皇上,哪有老奴?但老奴縱有一萬張嘴,也說不過這些書生,洗不清一身污水。老奴已是朽木,精氣日衰,疾患纏身,苟延殘喘,難供轍使,再不中用了,請皇上恩准老奴告老歸里,老死家中。」

「公公告老歸里,公公這一大家子人可還在朝里呢。公公族孫魏希孔、希孟、希堯、希舜、鵬程,甥傅之宗、馮繼先,族叔魏志德,姻戚董芳名、王選、楊六奇、楊祚昌俱封左、右都督、都督同知、僉事,魏良卿進秩太師,魏明望進少師,魏良棟加封東安侯,魏鵬翼封安平伯,進少師,可是的?」

魏忠賢心塌了,皇上將這些人數個清楚,說明早有算計了。要想保命,只能一退再退了:「是,老奴、老奴也代他們辭官。」

「公公可知這三公三孤是何職責?掌佐天子,理陰調陽,經邦弘化。洪武朝李善長、徐達、常遇春才授三公,萬曆朝張居正才加太傅、太師,魏良卿可有這經天緯地、學貫古今之才?良棟不過二三歲,就封伯侯,鵬翼還在襁褓,竟進少師,這黃口小兒竟能佐理天子治國?朕的姻親還沒這許多人封官呢,這是朱家天下,還是魏家天下?」

魏忠賢心說良卿、鵬翼還不是你封的?嘴上卻道:「老奴……有負聖恩吶!可這都是先帝錯愛,老奴絕無不臣之心啊!」

崇禎笑了:「朕知道公公有勞有功,但公公勢強,樹敵忒多。先帝時尚有楊漣等人拚死告狀呢,何況現在?這樣吧,你先去先帝神廟守靈,躲躲風頭吧。」

魏忠賢本是想當面哭訴,試試深淺,或有轉機,不曾想又出個錢嘉征,這就被趕走了,後面還不知又有許多錢嘉征吶!今日被逐,明日可能就取小命了!但看來朝堂之上是很難翻身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待忠賢退下,崇禎再也難壓心中狂喜,騰地竄起,連連以拳擊掌,就著屋中央大步疾風轉開磨了。他清楚地看出魏忠賢完了,已無力組織有效的反擊,可以趁熱打鐵了。

過了刻把鍾,崇禎轉磨的速度漸漸慢了,饒是如此,也須有個輿論準備過程,才好組織起一邊倒的全面進攻。

正想著,一陣似曾相識的異香襲來,煞是好聞。崇禎忍不住抽了兩下鼻子,也沒在意,忽然覺得身上發出熱來,漸漸地胸中發脹,隨之就有了男歡女愛的想頭。

崇禎心中一震,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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