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登基稱帝,年號「崇禎」

黃立極、張惟賢率領著閣臣和六部科道、元老重臣來到文華殿前,將公、侯、伯、百官和軍民耆老等進呈的勸進表文遞給徐應元,就跪在那兒等著。

這勸進表為禮部所擬,共三表,意思一樣,表述略有別。這是大明的酸腐遺風,儲君繼統之前必須猶抱琵琶,扭捏作態一番,以示不忍和謙遜,如是者三,才能設壇建醮,綠章拜表,其實是「固所願也,非敢請耳」,所以必須三勸。

黃立極累得腿都打哆嗦了,這已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朱由檢回答說:「覽所進箋,具見卿等憂國至意。顧予哀痛方切,繼統之事,豈忍遽聞,所請不允。」第二次批道:「卿等為祖宗至意,言益諄切,披覽之餘,愈增哀痛,豈忍遂即大位!所請不允。」但此時黃立極心下輕鬆了許多,儲君的回批已經從「我不想聽」變成了「不想現在即位」,也就是聽進去了。他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了,信王必然答應了,批答中已是以「卿」稱臣,分明早已是以皇帝自居了。

等了片刻,徐應元笑模笑樣地出來,遞過批答。

黃立極抖著手接過急看,立時大鬆了口氣:

卿等合詞陳請,至再至三,已悉忠懇。天位至重,誠難久虛,遺命在躬,不敢固遜,勉以所請。

「諸位大人快請進去吧!」徐應元說著前頭引路。黃立極從張惟賢手中接過一個紅錦軸,雙手平端,躬身前走,眾人跟了進去。朱由檢連忙起身相迎。徐應元急走幾步到朱由檢身邊,拉了拉他衣角,小聲道:「爺已是皇帝身份了,不好起身迎接臣子的。」

朱由檢恍有所悟,回到座位上。眾人再次跪倒,山呼萬歲。

朱由檢道:「眾愛卿平身吧。」

黃立極起身進前一步,將紅錦軸高舉過頭,道:「這是臣等擬就的新朝年號,共四個,請吾皇擇其一。若吾皇另有欽定,請示臣等,頒布中外。」

徐應元接過放到案上展開。朱由檢邊看邊琢磨,大殿里一時鴉雀無聲。眾人都盯著這位新皇帝,只見朱由檢搖頭了:「『乾』為天,這『聖』字可擔當不起呀!」眾人無言,一會兒又見他撇撇嘴,「『興福』,嗯,『興』字甚好,『福』則俗而無新。」話剛說完,就見新皇帝眉毛擰在一處,「這『咸嘉』二字,字面的意思倒是不錯,可這『咸』字中隱一『戈』字,『嘉』字中藏一『加』字,豈非意肇『刀兵相加』?這年號可起得糊塗。」

黃立極差點兒堆乎在地!又見新皇帝凝神片刻,提筆寫了起來。黃立極心想看來沒一個中皇上意的,讓皇上看我等不起了,今後怕是不好混了。只聽朱由檢道:「就用這最後一個吧,只是把『貞』加個『示補』旁,變作『崇禎』,圖個吉祥吧。」

黃立極心中石頭落地,心想這新皇帝是個不好惹的,身上一懈勁兒,腿就軟了,就勢跪倒,身後也跟著都倒下了。「吾皇聖明,萬歲萬萬歲!」呼喊完了,黃立極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大位不可久待,請明日行登基大典。」

「好吧,只是這大典如何行法?」

「先要派爵爺祭告天地祖宗,然後新皇辭祭大行皇帝,才算受命,才是御殿受百官賀。」

「派誰祭告天地祖宗才好?」

「臣等這裡擬好了,請吾皇定奪:寧國公魏良卿祭南郊,保定侯梁世勛祭北郊,駙馬侯拱辰祭告太廟,寧晉伯劉天錫祭告社稷。」

朱由檢臉上的表情凝了一下,道:「既已擬好,就照諸卿安排吧。在何處行大典?」

建極、中極、皇極三大殿在萬曆二十五年被一把大火燒毀,一直修到現在,弄得光、熹二帝只能在文華殿登基。

那神、熹二帝都是不視朝的主,光宗只做了一個月的皇帝,就病了一個月,所以三帝倒都是無所謂。但眼前這位主子,看他在年號上的挑剔勁兒,就知是個不好伺候的主兒,不過此時黃立極心中有譜,便堆上笑道:「稟皇上,在三大殿行大典。」

「哦?完工了?」

「昨日剛剛竣工。」

碧空如洗,乾坤清朗,樹靜風止,雖是清早,仍是熱浪蒸人。

午門之外,甲士林林,旗仗森森。皇極門外張設黃龍華蓋,皇極殿前整齊地陳列著法駕鹵簿:五百件金銀器,傘、蓋、旗、纛,木製斧、鉞、瓜、戟。

朱由檢身穿孝服,由禮部司儀官引導著,先至大行皇帝靈柩几案前設祭,然後卸下孝服,穿戴上御朝袞冕,至中極殿前設香案行告天禮,再至奉先殿謁告祖宗,然後去了慈寧宮。

慈寧宮裡住著神宗尚健在的妃子,現掌太后印的宣懿昭妃劉氏,朱由檢行了五拜三叩禮,再去見張皇后,行了四拜禮,這才去了建極殿,換上通天冠、絳紗袍。

初通鼓響,侍儀舍人二人舉表案進入皇極殿。二通鼓響,通贊、贊禮、宿衛、侍衛、尚寶卿捧大寶進入大殿歸位。三通鼓響,閣臣率百官由午門入。

天啟登基時魏良卿還未進身(入仕做官),沒見過這陣勢,見午門外一溜五輛大車,分青、紅、黃、白、黑,低聲對崔呈秀道:「這車好像先帝用過,擺在大門口做啥?大典過後新主子要出門?」

崔呈秀斜他一眼,緩緩道:「這是玉、金、象、木、革五輅,天子法車,各有所用。晉武帝時創了這規矩,至後魏,五輅各依方色,再至隋開皇元年,始定五輅之制:一玉輅,青質,飾玉,駕六蒼龍。《周禮》說『馬八尺以上為龍』,蒼龍即青色的大馬,祭祀、納後時乘的;二金輅,赤質,飾金,駕六赤騮,即黑棕黑尾紅馬,饗射、征還時乘的;三象輅,黃質,飾銅,駕六黃騮,即黃驃馬,遠行時乘的;四革輅,白質,裹革,駕六白騮,即黑鬃白馬,巡狩、親征時乘的;五木輅,黑質,塗漆,駕六黑騮,即純黑馬,田獵時乘的。其實至後世,戰亂不絕,也就不嚴格遵守此制了。但登基大典乃極盛之典,就都擺出來,以耀眼目。你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皇上鞍前馬後的,不懂這些規矩可不行!」

「是,大人說的是。」魏良卿連連點頭。

「眼面前對小皇上還不摸底,今後要小心伺候,馬虎不得的。」

「是,今後該多向大人請教才是。」魏良卿知道魏忠賢也讓著崔呈秀三分,所以也恭敬著他。

五品以上大員進入正殿拜位,殿外從五品以下按品秩站成十八班拜位。殿前陛階之上,四名拱衛司官各執長鞭,四鞭齊鳴,三聲過後,在鴻臚寺導執事官的接引下,建極殿中的朱由檢出升雕龍髹金九級御座。

他一眼看見站在前面的魏忠賢竟是身著大太監的四品補服,而未穿上公的一品補服,這使他心中愉悅,看來魏忠賢也有所忌憚。

先由奉祀返回的魏良卿等稟報。聽他們絮叨完,朱由檢大聲道:「知道了!」語調震肅嚴厲,不但把魏良卿等嚇得一激靈,連他自己都嚇一跳。

正在此時,忽聽得空中霹靂,眾人都仰了頭看,卻見萬里晴空,沒有一絲雲彩,眾皆驚懼。朱由檢心中更是震恐,但儀式未完,只能先壓在心裡,不由得煩悶起來,心想上天示異,必有緣故。四下一看,見王體乾侍側,心中認定是因閹黨而起,說不得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他不敢向魏忠賢發怒,便沖著王體乾大聲叱道:「你給我下去!」

這是大破規矩的舉動,眾人都愕然了。王體乾臉上一陣漲紅,卻也不敢抗旨,應了聲「是」,轉身疾步而去。這卻糟了,他是居中調度之人,他一走,一下子竟冷場了。眾禮官不知是否該繼續,怔怔地看著新皇帝。徐應元見不是物事,快步上前,補了王體乾的位置,附耳道:「皇上,進禮吧?」朱由檢點點頭。

徐應元又低聲道:「恕奴婢多嘴,從今往後您就是萬歲爺了,要以『朕』字自稱。」朱由檢再點點頭。徐應元直了身子,揚聲道:「進賀表——!」尾音兒未完,又是幾聲驚雷滾過。

捧表官趕忙近前幾步,跪下舉賀表過頭。受表官跪受,置於案。展表官跪展表,宣表官剛要宣表,朱由檢一抬手:「住!傳旨免賀。」

這是事先交代的,徐應元已演練了好幾遍,早就背熟了:「聖上有旨,先帝龍馭上賓,天位至重,誠難久虛,遺命在躬,不敢固遜。但聖心哀哀,縗期未滿,鼓樂不作,百官免賀!」

百官五拜三稽首,執笏三鞠躬,拱手加額,三呼萬歲,聲徹皇城內外,與一陣緊過一陣的雷聲混在了一起。待歡呼聲、雷聲響過,又靜了場。徐應元不知下一步是何程式,拿眼看宣表官。

宣表官明白是徐應元不明就裡,便道:「請聖上明示,《中和韶樂》免奏,《聖安曲》免否?」

崇禎從未見過這陣勢,天啟即位時他才十一歲,未參加大典。他眨了眨眼,轉向徐應元,小聲道:「該如何安排?」

這話問得糊塗,身為王爺都不明白,王府太監怎知就裡?略一頓,徐應元低聲道:「奴婢自打進宮就從未離開過皇上半步,哪會懂這些?要不,皇上召他上來問明白些?」崇禎點點頭。

徐應元向宣表官勾勾手指頭:「你近前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