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太監頭子魏忠賢密謀造反奪權

魏良卿急急進了魏府,直奔客廳,客廳里坐著兩個人。

上首是魏忠賢,坐在邊椅子上的,穿真青油綠懷素紗,是大太監常服,是他的心腹司禮監掌印太監王體乾。

「良卿見過叔父、王公公。叔父怎麼回來了?」

「唉,咱家是被娘娘趕回來的。」

「怎麼,娘娘惱叔父了?」

「那倒沒有,她說咱家兩天沒合眼了,六十歲的人了,受不了,叫咱家回來睡覺。」

「倒是好意。」

「什麼好意,她是看著咱家彆扭!」魏忠賢淚眼模糊,「……看來,皇上大限到了。萬歲爺春秋才二十有三啊!……」哽咽了好一會兒,又道,「……體乾,李選侍之事,信王心中可有數兒?」

王體乾站了起來:「選侍歿時,信王尚在沖齡,即使有耳音,也是懵懂,況且選侍身邊之人,哪個不畏著九千歲?滿朝文武盡皆掩口,料無大妨。」

「是啊,」魏良卿接過話兒,「皇上眼裡,王公勛戚哪個及得叔父?皇上見信王,能不託付叔父之事?再說這朝上的世爵親貴,還不都是叔父手捏把攥的,信王還能奈何叔父?」

「說的是。」王體乾道,「信王年僅弱冠,又一直偏居信邸,既未預參機務,又未察過民事,更無股肱權臣,還是兩眼一抹黑呢!他不用廠公,還有何人可用?又有何人敢為其用?他又如何調理得這滿朝文武?我看還是照原方抓舊藥。」

「張國紀謀立信王之事,信王可知?」這是魏忠賢一大心事。

「未留活口,信王又深居藩邸,久不入朝,怎會知道?」魏良卿安慰道。

「……可娘娘知道。」王體乾陰陰地說道,這事也讓他不能自安。

魏忠賢心中咯噔一下,皇上素厚皇后,如果皇后知道,信王現在不知,日後必知,心中又掂量一番,遂緩緩道:「信王不該即位!」

「哦?」王體乾睜大眼,「信王不該即位?」

「對!」

「那,誰該即位?」

「皇上親子!」

王體乾泄了氣:「皇上哪兒來的親子!」但見魏良卿並不驚訝,不由心中一凜,忙道,「莫非……廠公早有安排?」

魏忠賢是點到為止,讓他有個心理準備,行事時心中托底,所以不置可否。

魏良卿雖然知道「遺腹子」之事,此時卻覺得把握不大了,便道:「皇上已囑立信王,又有皇后一力護持,這道坎兒不好過了。」

魏忠賢道:「皇子是正根兒,只要群臣力爭國本,娘娘一人也不能擅專!」

「慢來慢來,」隨著話音兒進來一人,幾人尋聲望去,見是兵部尚書崔呈秀。崔呈秀是魏忠賢義子,進魏府從不通稟,顯然聽見了剛才的話,皺眉道,「還有一隱憂。」

魏忠賢心裡一驚,崔呈秀心思縝密,看事深透,他要說不成,八成就是不成了:「有何隱憂?」

崔呈秀坐下,一字一頓道:「四、位、皇、叔!」

魏忠賢心中忽悠一沉:果然是大意了!福王朱常洵在洛陽,另外三位王爺瑞王常浩、惠王常潤、桂王常瀛,皆光宗、福王之弟,自小長大,未離京城,根基不可小覷,況且都是四十上下年紀,正當氣盛,雖無兵權,皇權可畏,好比那尿脬,雖是中空,個兒大。魏黨就像那狗尿苔,別看遍地都是,畢竟長在野地里,當不得大菜。如若幾王共扶新皇,插手朝政,咱家就像那王八腦袋,只有縮的份兒了。

魏忠賢打定主意,說道:「先帝在時,大臣們就屢次極諫,力促諸王就藩,奈何先帝總是以幾王未婚相拒。如今三王自己的兒子都老大了,還有何理由賴著不走?」

「好主意!」魏良卿一擊掌,「拔了他的毛,只好做個光腚皇帝。不過——」他略一沉吟,「同時遣藩,又在皇上大漸之時,難免朝臣動疑。如果有人出來說話,如何應對?」

魏忠賢道:「先帝借兒子大婚,聚斂財富,幾十萬銀子進了內庫,早已是天下洶洶,誰還會替他說話,自招訐謗?何況他們早該滾了!」

「是這話,不過瑞王性情內斂,簡樸好佛,諸事不問,斷不致招惹他人,不如先留過,免得他人啰唣。」崔呈秀道。

魏忠賢盯住崔呈秀好一會兒,才說道:「罷了,你這從一品的太子太傅當得膩味了,不想幹了是吧?就不知這朝上朝下有多少人盼著倒了咱嗎?沒了咱家,你還牢靠?」

魏忠賢說得沉靜,崔呈秀卻炸毛了,他沒想到魏忠賢會威脅他,他自認為是從大處著眼,卻掉進了糞坑,裹了身屎尿,忙垂眉低目,拱手抱拳:「孩兒不過是替義父著想,全憑義父做主就是了。」

魏忠賢緩了口氣,說道:「斷了信王和皇后的念想,才好擺布。有皇家胄裔傍著身,又是皇叔輩分,會覺著有個靠兒,也就有了底氣,還聽咱們擺弄?再者說,你知那瑞王今日好佛,怎知他明日不好權?他不問事,是因為他自覺無著無份,但他畢竟是朱家人,會眼見著皇權旁落不動彈?他京里京外地走動,怎好去攔他?傳個話兒遞個信兒地勾連起來,又怎生處置?所以一併攆走,才是妥當。」

果然慮得周全,崔呈秀心下服帖了,忙道:「義父說得是,現在如何布置?」

「體乾去傳話御史張訥,疏促三王之藩。呈秀去擬道聖旨,限他們三日內起身,禮數儀物按例裁撤三分。」兩人不敢怠慢,立刻起身去辦,魏良卿也站起來,魏忠賢沖侄子一擺手,「良卿先留下,咱家有話問你。」等王體乾、崔呈秀出去後,魏忠賢慢悠悠道:「鵬翼過了百歲兒了吧?」

「剛過百歲兒。」

「你說,皇上若現在走了,皇位怎麼辦?」

「皇上不是有遺腹子嗎?」

「那些沒出娘胎的種兒已經被皇上否了,沒用了,再說皇位數月虛待,就會生變!國不可一日無君,哪怕是個兒皇帝在那擺著,就沒人敢咋呼了。」

「那怎麼辦?」

「拿出個現成的太子來!」

魏良卿立刻明白了:「您是說——?」

「對,鵬翼就是太子!」

「鵬翼?!……可是,皇上已立信王,滿朝都知道了。」

「那是因為沒有一個太子在,如果有了一個太子,那滿朝文武又當如何?」

「……那就要擁立太子了!」魏良卿心中一陣激動,自己的兒子要當皇帝了!「那就快讓皇上認兒子!」

「你這腦袋瓜兒什麼時候才能有點兒長進?讓皇上認兒子?生母在哪兒?皇上能不見嗎?你知道皇上都寵幸過誰?」

「找那《起居注宮幸注》 上有記載的,看時辰前後差不多的,拎出一個,連嚇帶哄,讓她如此說,她還敢不聽話?」

「那皇子出生的時候,為何不稟報?隱匿皇子是何罪?這些你都想過嗎?」

「那……怎麼辦?」魏良卿癟了。

「送走皇上以後!」

天啟七年(公元1627年)八月二十二日,皇宮內明燭高照,亂成一團,太監宮女侍衛們已去了首飾甲胄,著麻衣素服,正撤下彩帳,換上白綾。天啟皇帝朱由校終於打熬不住,駕鶴西歸了,時年二十三歲。

懋德殿寢宮內倒是極安靜,只有張皇后和客氏陪靈。

客氏見四下沒了人,便收了淚,換上一副嚴肅像,說出驚天動地一句話:「娘娘,信王還是不能入繼大統!」

皇后渾身一顫,看住那雙隱隱透出一股寒氣的眼光,好一陣才沉靜下來:「這是你該說的話嗎?!」

「娘娘不知,就是皇上也不知,皇上有太子了!皇上身邊宮人已有一人已經生子!」

「夫人的花樣真是層出不窮啊!十月懷胎,呱呱墜地,六七月前龍體尚健,其時為何不稟?」

「這可不是老身掉花樣,都是小婢子,老身也是有難言之隱啊!」

「小婢子生了太子將來也是皇太后!」

「哼!娘娘可還記得光宗故事?」

光宗就是天啟、信王的父親,神宗皇帝長子朱常洛。

神宗育有八子,常洛的生母王恭妃本是太后宮中侍婢。一日神宗入慈寧宮請安,偏是太后不在,神宗正要離去,可巧這王宮娥進來,撞見神宗,不及躲避,只得跪下磕頭。

許是神宗閑極無聊,正想尋些樂事,見這王宮人雖說面貌一般,但體態婀娜,尤其膚色白皙,竟惹得神宗火燥,就在太后床上,學起楚襄王來。不想高唐一夢,卻就春風化雨,珠胎暗結,腰圍日長。因王氏是太后身邊人,神宗不敢承認,被太后逼出,冊為恭妃。巫山之事,本是一時興起,並不當真,神宗又嫌恭妃出身微賤,從此再未召幸。

神宗二、四、八子均一二歲亡,三子就是那位曾使光宗戰戰兢兢生活了三十幾年的福王朱常洵。常洵母鄭貴妃深蒙聖眷,常洵亦獨受帝寵。貴妃為子謀太子位,神宗恰也願意,偏群臣力維國體,反對廢長立幼,神宗於是歷久不立東宮,卻與貴妃設誓,日後必立常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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