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七-2

夏中民經過好一陣子努力,才讓群眾的情緒穩定下來:「大家一定要相信市委,相信代表!作為我個人,我相信與會代表都會有正確的判斷……」說到這裡,夏中民的講話再次被下面的喊聲打斷了:「我們不相信!像吳青輝這樣的人也能當黨代會代表,讓我們相信什麼!」「黨代會裡都有些什麼人,嶝江的老百姓心裡都清楚!開這樣的黨代會,我們不放心!」「這些黨代會代表都是怎麼產生的?誰同意的?希望市委能給我們一個答覆!」「誰寫的這篇文章,為什麼會在黨代會之前登出來,請市委給我們解釋清楚!」……

夏中民使勁地揮著手,再一次讓大家情緒穩定下來:「……請大家安靜!請大家安靜!大家的猜測完全是沒必要的!大家一定要相信,黨代會的絕大多數代表都是值得我們信賴的!大家好好想一想,如果大家一直堵在這裡,會讓代表們怎麼看?你們再想想,如果你們也是黨代表,外面卻有這麼多群眾說你們這些黨代表不可信,你心裡又會怎麼想?再退一步說,如果大家對這些代表不信任,那又怎麼信任市委,又怎麼信任我這個市委副書記?就拿吳青輝來說,他的黨代會身份是在兩個多月以前就確定了的,當時吳青輝還是規劃院院長,規劃院總支書記,所以他自然就是黨代會的代表……」夏中民說到這裡時,下面頓時又是一陣騷動:「夏市長,你不要把什麼問題也往自己身上攬!不經過黨員代表的黨代表,那算是誰的黨代表?」「我就是規劃院的黨員,吳青輝當黨代會代表,為什麼我們規劃院的黨員都不知道?」「領導就是代表,代表就是領導,那這還叫什麼黨代會!這樣的黨代會究竟代表的是領導,還是群眾?」……

在嶝江八年了,面對著群眾,夏中民第一次感到如此力不從心,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話是這樣的缺乏說服力。與此同時,他也感受到了在群眾中正萌動著的一股強大的力量,在這股力量面前,那種僵化的思維和觀念,早已毫無用處!再想任意地去糊弄,去哄騙群眾,已經絕無可能。這是一種普遍覺醒了的力量,面對著這樣的力量和這樣的大眾,我們只能說實話,講真情,辦實事,動真格的!要永遠保持同人民群眾的魚水關係,就只能拿出我們的忠心赤膽和血肉情懷!夏中民在群眾面前幾乎站了將近兩個小時,也幾乎說了兩個小時。最後他動感情地對大家說:

「……如果大家真的支持我的工作,那就安心地回家吧。個人的一點委屈,在群眾的利益面前,那算的了什麼!我請求大家,並希望通過大家把我的話轉達給嶝江所有的幹部群眾,請大家一定要支持市委市政府把這次會議開好,幾天後,我們還要召開人代會和政協會,希望能繼續得到大家的支持!大家如果還有什麼想法,那就等會議開完了以後,我們一定再徵求大家的意見,我們也一定會努力地去解決,進一步地去完善……」……

等到所有的群眾都散去後,夏中民才感到自己已經是精疲力盡,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看看時間,馬上該給魏瑜書記彙報了。他坐在車裡,讓司機在附近街上的飯店裡買了一碗湯麵,三口兩口吃完了,趕緊就往魏瑜書記的賓館裡走。

半路上接了兩個電話。一個是陳正祥書記的電話,陳正祥說,聽秘書講,你剛才做得很好,話也說得很得體,但另外有一些反映卻完全不一樣,說你在工人面前故意誤導大家,說你在煽風點火,說這些黨代會的代表身份都不符合程序,都不合法。

夏中民聽了,沉默了好一陣子才說,陳書記,他們願意怎麼說就讓他們怎麼說吧。他們非要這麼說,我能有什麼辦法?你想想,我要真那麼說了,群眾會離開嗎?

陳正祥說,這實在太不正常了,中民呀,你聽我說,有些人正在做代表們的工作,你這兩天也要多跟代表們坐一坐,聊一聊,不要怕麻煩,每個人都要走到。人有見面之情么,有些事,我們不說,代表們怎麼能了解情況?要把這件事當作大事來抓,多跟代表們交交心,哪怕打打電話也行。既然已經這麼不正常了,那我們也只能按不正常的來,就再辛苦辛苦,就兩晚上時間了,後天下午就開始選舉委員,一定得抓緊點,好嗎?

夏中民想了想說,陳書記,我還是副書記,又不是要選我當書記,如果選我當書記,我跑一跑,走一走,跟大家聊聊,聽聽大家的建議和想法,那還說得過去。像現在這樣,我找代表們說什麼?就說讓人家投我一票?不投你的,現在就是怎麼說也不會投你。要投你的,即使別人再造謠再挑撥,也一定會投你。再說,連今天也就只剩兩個晚上了,今天晚上還有時間嗎?明天上午開幕,下午討論,晚上還要聽彙報,後天上午討論委員候選人名單,下午就開始選舉委員,後天一早就開始選舉書記副書記,然後就閉幕,你說還有多少時間能跟代表們見面?

陳正祥沉吟了半天,說,倒也是,時間都給了謀人的人了,謀事的也去謀人,那還幹得成什麼事。好了,我再想別的辦法吧。不過你也再想想辦法,我們都努力努力。該說的,能說的,就想辦法說說。多一票和少一票,就等於是兩票,這可大不一樣。還有,一會兒我給魏瑜書記建議一下,實在不行,就取消差額,這一屆黨代會我們施行等額選舉……夏中民沒等陳正祥把話說完就插話說道,陳書記,這絕對不行,我堅決反對!現在這麼做,不更讓人家代表們產生逆反心理?歷屆選舉都是差額,為什麼這一屆要施行等額?這怎麼跟人家代表們解釋?我們大會小會都給下面講,要求各級黨委一定要搞黨內民主,要求每個黨員都能充分行使自己的民主權力,為什麼輪到我們頭上了,卻要另搞一套。不行,堅決不行。不管別人怎麼樣,我第一個反對,絕對不能這麼做!陳正祥說,我知道你肯定會這麼說,那好吧,等我跟魏瑜書記交換意見後再說。不過我警告你,要是魏書記同意了,你就別再給我瞎攪和了……夏中民再次打斷了陳正祥的話,陳書記,魏書記同意也不行!你好好想想,事情有那麼簡單嗎?人家如果橫下心來不選你,用什麼方式也照樣不會選你。不管你做什麼也一樣於事無補,而且這對你我,都沒有任何好處。現在惟一的處理方式,就是兩點,第一,我們一定要做到問心無愧;第二,一定要爭取讓代表們心服口服。即使落選了,那也是坦坦蕩蕩,光明正大。陳書記,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就什麼也不要想,什麼也不要做了。我們都一定冷靜下來,用平靜的心態和情緒來對待這次黨代會,開好這次黨代會。……第二個電話是武二打來的。武二?夏中民想了半天,才想了起來。於是對武二說,你的東西我都收到了,有什麼事嗎?武二說,那些錄音帶你沒有聽聽嗎?

夏中民說,還沒有,這兩天太忙了,等過了這兩天吧。

武二嚷了一聲,天哪!你怎麼還沒有聽!你知道那都是啥嗎?

夏中民說,還不就是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聽得多了,也見得多了。

武二沉默了一下,夏市長,我勸你還是儘快聽一聽,那東西跟你平時看到的東西完全不一樣,對你肯定有好處。

夏中民實在太累了,分外疲倦地說,如果你沒有別的事,那就改天再說吧。

武二趕忙說,你先別掛,你聽我說,我希望你能儘快聽聽那兩盤錄音,聽了以後,我希望能見見我。

夏中民說,那就等過了這兩天,好吧?

武二說,你聽了以後,肯定立刻就想見我的……夏中民說,知道了,我馬上要開會了,改天再聯繫。夏中民輕輕地合上了手機。就在這時,有個疑問在他腦子裡閃了一下,武二?他怎麼會知道我的手機號碼?還有,他是怎麼進到我的房間的?這個武二又究竟是個什麼人?他本來想問問司機和辦公室人員的,實在太忙了,沒有顧得上。再說吧,真的沒時間了。

也許,那盤錄音帶真該聽聽的。

於是他對司機說道,小劉,明天有時間的話,給我找個錄音機。

夏中民趕到賓館時,魏瑜和陳正祥已經在等他了。

一個挺大的套間,外間可以會客,也可以做會議室。

魏瑜見了夏中民,指了指沙發讓他坐下,然後就問道,」中民,剛才正祥書記把情況都給我講了,他說黨代會一直有人在搞非組織活動,情況也很不正常,你怎麼看?「夏中民喝了口水,想了想說,「要說不正常,早就有些不正常了,但問題是對這種不正常,目前我們並沒有解決的辦法。」魏瑜皺了皺眉頭,「中民,你這話什麼意思?不正常,但又沒辦法解決?」夏中民從自己袋子里拿出厚厚的一摞子告狀信來,對魏瑜書記說,「這都是近幾天來整我告我揭發我的黑材料,我不知道別人收到多少,只我自己就已經收到了這麼多。魏書記,你也用不著仔細看,全都是子虛烏有的事情,寫小說都編不出來的東西全都編在我頭上。你看這一封,是寫給全市所有鄉鎮的支部書記和村委主任的。還有這一封,是寫給所有的黨代會代表的。你再看看這個,列舉了我在嶝江的十大罪狀,全都是發給人代會代表的。還有這個,是說嶝江現在有中央、省、市地五個調查組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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