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從上海到巴黎 第六章

2005年4月12日 巴黎

這裡是巴黎的清晨,昨夜的雨淅淅瀝瀝打在窗戶上,到現在都沒有停的跡象。在伏爾泰大學歷史系頂樓的這間屋子裡,我正在窗邊眺望著靜謐的校園,整個巴黎彷彿進八了上海的梅雨季節,永遠沉浸在朦朧的煙雨之中。

本來今天想去協和廣場和香榭麗舍大街,但法國4月的天氣打亂了我的計畫,只能窩在傳說鬧鬼的古老房子里,挨過這大好的巴黎之春了。早上於力沒來找我,我一個人去樓下的餐廳吃了早飯,法國人的英語水平和我一樣慘不忍「聽」,倒是打啞語更能理解彼此的意思。

於力和奧爾良教授還在一起研究羊皮書吧,被困在屋子裡的我閑著沒事,索性打開我的筆記本電腦,插上房間里的電話線上網了。

上網第一件事當然是開電子郵箱,幾天沒上線,收到了十幾封新郵件,其中大半都是垃圾郵件,但其中有一封E-mail吸引了我的眼球,因為發件人是林海。

我立刻打開了林海的E-mail,他在郵件的正文里寫了好幾百字,把他最近幾天來的離奇經歷全都告訴了我。

看完這封來自國內的E-mail,我面對著筆記本顯示屏沉默了許久——林海說他又一次進入了西洋美術館,結果油畫里的瑪格麗特居然逃了出來,他帶著四百年前的法國公主回到了老屋,而且還有一個叫諾查丹瑪斯的幽靈,可能隨時都威脅著他。

就在我離開上海後的幾十個小時內,竟然在他身上發生了這麼多「奇蹟」,這是真的嗎?因為我確信:這是世界上最好的小說家才能編出的故事。

然而,林海毫無疑問地認定這一切都是真的,都是他親眼目睹、親耳所聞的親身經歷。儘管他自己也很清楚,這些經歷在外人看來是多麼不可思議,以至於會把他當做精神病人或妄想狂。

瑪格麗特從油畫里逃了出來?

最令人難以置信的當然是這一點,如果發生了這種重大的事件,新聞媒體一定會報道的。對,只要查一查新聞不就知道了嗎?我趕緊進入了國內一家新聞網站,搜索著關於西洋美術館的新聞,很快就查到了好幾條相同的新聞標題——《瑪格麗特王后奇異失蹤,法國名畫遭遇「變形記」》

新聞的正文是這樣的——

本報訊:4月11日,在本市西洋美術館舉行的「法國聖路易博物館珍品展」發生一樁怪事,陳列於珍品展覽室的16世紀法國宮廷名畫《瑪格麗特》出現奇異變形。原畫的主人公為16世紀法國著名的瑪格麗特王后,但在11日上午,西洋美術館工作人員意外發現《瑪格麗特》油畫中的主人公不翼而飛了!油畫中間本來應該是瑪格麗特的位置,競變成了一團黑色,而這團黑色圖案的外沿,正好是原來油畫里瑪格麗特的輪廓,看起來就好像瑪格麗特從油畫里走了出去,原來的位置上只剩下一片黑色的陰影。西洋美術館館長對此事件表示不可思議,稱這是世界美術史上絕無僅有的名畫「變臉」案例。有關專家正在對該油畫進行深入研究,目前尚無法得出合理的解釋。本報將對名畫「變臉事件」繼續深入報道。

看完這條令人難以置信的新聞,我足足怔了好幾分鐘,有許多媒體都報道了這條新聞,現在甚至都成為學術界研究的熱點了。

難道林海在E-mail里說的都是真的?四百年前的法國公主瑪格麗特,真從油畫里跑了出來,現在就躲在林海家的老屋裡?

我離開了筆記本顯示屏,來到窗前看著巴黎的陰鬱天空,不知現在的上海是什麼天氣?打開窗戶聽著窗外的雨聲,我深呼吸了幾口,在我最近幾年的寫作經歷中,曾經遇到過好幾次不可思議的神秘事件,但這一次實在太匪夷所思了,我甚至從來沒聽說過「畫中幽靈」的說法。不知該怎樣回覆林海,我在房間里不停地踱著步,直到中午時分於力的到來。

於力帶著我去餐廳吃中飯,看到我心事重重的樣子,他試探著問:「你不高興了?是不是因為我沒有陪你出去玩?」

雖然我心裡確實有這種不快,但更主要是因為上午收到的E-mall,我搖了搖頭說:「不,這件事與你無關。」

於力顯然已經餓了,他一邊大口吃著牛排,一邊問道:「那到底是什麼事?」

但我並沒有回答於力,我不想讓他知道那邊發生的事情,這件事實在太複雜了,絕不能讓太多的人卷進去。

我說過我不喜歡西餐,但於力早已習慣了歐洲的生活,他熟練地用刀叉吃著半生不熟的牛肉,越看越像茹毛飲血的古高盧人了。我只能要了一份義大利麵條,用這據說是馬可·波羅從中國元朝帶回來的食物填補我的中國胃。

吃完以後我們都沉默了好一會兒,我忽然忍不住問了一個問題:「於力,你相信世界上有幽靈嗎?」

「幽靈……」於力顯然被我的話嚇壞了,「你什麼意思?」

「我現在在想一個問題,一個人能不能穿越四百年的時光,通過某種媒介抵達另一個時空呢?」

「你是說時空旅行嗎?」

「不,我只是在說一種現象,假設這種現象真的存在。」

於力忽然點了一支煙,藍色的輕煙纏繞著他光光的腦袋,似乎裡面正在轉動著軸承,他皺著眉頭說:「對不起,我想不出來。你為什麼問這些問題,是不是和羊皮書有關?」

「這個我也說不清楚。」我轉過頭看了看餐廳外面,巴黎的陰雨依然下個不停,不時有法國小MM從雨中穿梭而過,是該把那個問題說出來的時候了,「於力,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有什麼需要就說吧,我們不是情同手足的朋友嗎?」

「請為我查一幅油畫,是16世紀法國宮廷畫家的作品,名字叫《瑪格麗特》,畫中人物是當時法國的瑪格麗特公主。」

「瑪格麗特公主?也就是大仲馬筆下的瑪戈王后嗎?」

「對,就是她。」

「那可是法國歷史上一個有名的人物啊,她是凱薩琳王太后的女兒,查理九世與亨利三世的妹妹,還是波旁王朝開創者亨利四世的王后。」於力忽然暖昧地笑了一下,「瑪格麗特以生活放蕩而著稱,但她與德·拉莫爾之間絕望的愛情,卻令後世無數法國女孩子流淚。」

「這些我都知道,現在我要查的,是那幅名叫《瑪格麗特》的油畫,這幅畫的作者不詳,但我猜應該是亨利三世時代的宮廷畫家吧,這幅畫收藏在法國聖路易博物館,目前正在中國展覽。」

但我並沒有告訴於力,這幅油畫目前所遭遇的「變形記」。

「既然是聖路易博物館收藏的16世紀宮廷油畫,那一定是歷史上的名畫了,我們伏爾泰大學的藝術資料庫里一定有記載的,我可以幫你查一查。」

「那太好了!可奧爾良教授那邊呢?」

「今天下午奧爾良教授出去查資料了,因為羊皮書里有一些文字很難解讀,到現在還沒有完全破譯出來,所以教授去了里昂的一所研究院,他需要那裡收藏的一些中世紀文書,來和羊皮書進行比對,期望解讀出剩餘的文字。」

然後,於力帶著我去了伏爾泰大學的藝術資料庫,那是一棟全新的三層樓房,具有後現代的風格,與周圍19世紀的建築顯得極不協調。

這裡收藏了從古埃及到當代,絕大多數藝術品的詳細資料,在這裡尋找一幅油畫,簡直就是大海撈針。於力和我一起從電腦里查,在資料庫的搜索系統里,換了十幾個關鍵詞,每次都跳出上百條信息。就這樣我們用了足足一個下午,終於查到了關於油畫《瑪格麗特》的記載。

於力把這段法文翻譯成中文讀給我聽——

油畫《瑪格麗特》,大約完成於公元1574年。作者不詳,疑為法國亨利三世時代某宮廷畫家。此畫很早即流出宮廷,據記載在法國大革命之前,此畫一直被法國南方某家族收藏。羅伯斯庇爾掌權時期,因該家族屬於保王黨,參與過南方的王黨叛亂,遭到了革命派的鎮壓。油畫《瑪格麗特》因此被政府沒收,後來成為拿破崙皇帝的私人收藏品,懸掛在楓丹白露宮,據傳此畫深受約瑟芬皇后的喜愛。1815年,拿破崙在滑鐵盧戰敗,流放大西洋聖赫勒拿島,此畫成為復辟的法國波旁王室的藏品。1830年,七月王朝取代波旁王朝,此畫又被新國王路易—菲利浦收藏。1852年,法蘭西第二帝國建立,此畫被拿破崙三世收藏。1871年,巴黎公社起義,此畫流出宮廷,由聖路易博物館收藏至今。

聽完這段話我沉默了許久,點著頭說:「原來這幅畫的流傳如此曲折,連拿破崙的約瑟芬皇后都喜歡它。」

「嗯,這裡還有一幅圖片呢。」

原來電腦里還儲存著油畫《瑪格麗特》的資料圖片,雖然電腦里的圖片不是很大,但足夠我看清油畫里的瑪格麗特了——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臉。

我和於力都把頭湊到了電腦屏幕前,看著瑪格麗特正襟危坐在油畫中。大概過了幾十秒,我忽然長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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