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冷落山河 又見銀瓊冰雪天

下雪了,來自初冬的第一場早雪。待我們醒過來的時候,窗外已是一片銀瓊冰雪的世界。絮雪紛紛,看著樹上與滿地的積雪,感知這雪已然下了一晚,但是此時仍舊沒有要停歇的念頭。

紅箋和畫扇身邊的丫鬟湘芩二人已不知從哪兒折來了幾枝臘梅,插在青花瓷瓶里,臨著窗檯的案幾放著,一陣清風拂過,整個室內都散發出沁人的幽香。

畫扇看著窗外的飛雪,臉上盈滿了笑意:「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又見瑞雪紛飛。」

我莞爾一笑:「是啊,時間飛逝,觸目驚心,又是臘梅輕綻,又老去了一段年華。」

畫扇扶了扶我鬢邊的碧玉梅花簪:「妹妹依舊這般清麗絕俗,何曾有絲毫的老去,倒是我,短短的幾年,更見滄桑了。」說完,她臨著鏡子,煞有介事地撫著自己的鬢邊。

這動作令我忍不住笑出了聲:「姐姐,我倒想著快點兒老去,這樣就可以省略一大段的過程,免去一大段的喜怒哀樂。」

畫扇亦忍不住笑道:「妹妹的想法總是這樣新奇,只是我卻不是這般,我貪戀人生,希冀著生命可以久長。也喜歡品味人生喜怒哀樂的過程,漫數著細水長流的日子。」

聽完畫扇的話,心中敬佩著她對待人生的態度,而我不是消極避世,我只是厭倦,懶散,我不願意接受著那麼漫長的歲月,不想經歷那麼多的消磨與蹉跎。

我看著窗外絮雪紛飛,笑道:「姐姐,雪下得這麼大,看樣子是想要留你多住幾日。反正宮裡也不會有什麼大事發生,不如你就留幾日,陪同我一起賞雪折梅。」

畫扇點頭微笑:「好,我也正有此意,哪兒的雪都不及翠梅庵的潔凈。更況你我姐妹二人常在這兒賞雪,喜歡這裡的感覺,烹爐煮茗,折梅寄興,參著禪意。」

妙塵師太命人為我們端來了早膳,我與畫扇匆匆用過,也不管外面是否天涼,只想著要到後院去賞雪。

紅箋為我披上了白色的狐裘大衣,這件久違的衣裳,跟隨我多年,始終捨不得丟下。畫扇披上她來時穿的那件黃色雀羚大衣,高貴典雅,我與她從來都是兩種類型。

出門之際,秋樨往我和畫扇的懷裡各遞了一個暖爐,笑道:「兩位娘娘抱著暖爐,這樣子會舒服很多,邊走邊看風景,也不會那麼冷。」

立在苔院,積雪已經被庵里的小尼清掃得差不多,沿著一條清掃出來的路,我們往後院行去。

芭蕉、翠竹、老樹,都被白雪積壓,眼前的整個世界都是白色紛瓊。雪還在落,像是屬於這個季節的精靈,來人間探問冷暖。

幾經輾轉,來到梅花溪畔,看溪水潺潺,雪落下去,瞬間消融。四野都是瓊白,唯有這裡,還流淌著歲月的清音。

這裡曾經流淌過煙屏的芳骨,若說忘記,可是每一次來到此處,都會舊情難消。看著那流淌的水,我心思迷離。

畫扇執我的手:「妹妹,你又想起了煙屏么?」

「是的,想起了她,也想起了那千絲萬縷的過往,一切到了該結束的時候。」我點頭回道,心裡想著,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再來這裡將她悼念。

「逝者已矣,思念也是徒勞,無論是曾經知心的,還是不知心的,甚至是相怨的,都是人間過客,匆匆而來,匆匆而往,只不過在心間留下了些許痕迹罷了。」我知道畫扇是想要寬慰我,其實她不知,我已經沒有了感傷,只是有著淡淡的祝福與思念。

我沉默,只看著那溪水潺潺流淌。

畫扇執過我的手:「妹妹,我們往那亭子里去小坐,在高處,看雪景會美得多。」

穿行在梅林之間,因為早,梅花還沒有綻放。只有幾樹臘梅傲雪而開,飄散出馥郁的芬芳,令人流連。

畫扇邊走邊說道:「還記得么?那年梅落季節,你我二人在這賞落梅吟詩。」

我抬眉微笑:「怎會不記得,『寒梅依舊尋香落,只在深山人不知』。」

「是啊,當初我吟這句詩,你還說我艷冠群芳,卻隱入紅塵無人賞識。」

我接過她的話:「可如今又是另一番模樣,追雲逐月,飛入宮廷,受帝王賞識。」

畫扇微笑:「那是多虧妹妹舉薦,才會有今日。」

我輕輕搖頭:「姐姐莫要如此說,我很慚愧。當初我進宮就想找機會把你也帶進去,可是一來我不知你心裡是否願意,再者總有許多的事糾纏著。直到我眼盲,才下定決心的,不知者都會覺得我是自私,為了我自己。」

畫扇為我緊了緊風衣的帶子:「妹妹千萬不要如此想,你的心思我明白,當時我也猶豫不定,我想著與其在後宮做那沒落的妃子,不如在瑩雪樓做我的頭牌花魁。可是紅顏易逝,青春不會永遠留駐,而且煙花之地實在沒有任何的安全之感,難得妹妹給機會,入得宮中,只要自己圓滑冷靜,想要立足還是不難的。」

我抿然一笑:「姐姐能如此想,我就安心了。本想著姐妹倆同在宮中,可以互相扶持,互相偎依,可我終究還是辜負了你。讓你獨自留在宮中,是我不對。」話畢,我心中感到無比地愧疚,當初我眼盲讓畫扇入宮,如今我卻丟下她,獨自離開。

畫扇輕拂我被風吹散的髮絲:「妹妹不要這樣說,你當初帶我進宮,已經改變了我人生的命運。後面的路,你知道,我能自己走好的。」

「嗯,我一直都相信姐姐,在後宮可以比我走得更高,走得更遠。」

畫扇掩嘴而笑:「還能有多高,有多遠呢?妹妹如今的地位無人可及了,讓我仰視別人,我不願意,但讓我仰視妹妹,我是願意的。」

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我嘆息道:「高處不勝寒,這句話挺了那麼多,卻還是這麼地真切。越是站在高處,越是寒冷,越是孤獨,所以我寧可選擇遠離。」

畫扇抬頭看著如絮輕揚的雪花,說道:「妹妹,你看這雪越下越大了,咱們還是趕緊到亭子里小坐一會兒,躲過這陣吧。」

二人匆忙往亭子走去,路已被封鎖,只能踩著積雪而行。抵達亭子,彼此抖去了身上的雪花,還好有手爐暖著,不然真的涼透了。

這邊方坐下,已看到紅箋和湘芩匆匆尋來。出門時,我和畫扇特意不讓她們跟隨,只想兩個人四處走走。

看著她們焦急的神色,想著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直到走至身邊,紅箋便急急開口道:「小姐,宮裡來了幾個內監,還有侍衛,說是傳喚扇婕妤趕緊回宮去。」

「有沒有說何事?」畫扇問道。

紅箋搖頭:「沒有,他們此時在庵里的客堂等候。」

畫扇看著我:「妹妹,你陪我一同前去看看?」

「好的。」

行走在積雪上,無心再欣賞這裡的美景,只匆匆地轉出後院,來到庵里的客堂。

我一眼便看到內務府總管馮清全,攜著幾名小內監,見著我們,忙跪下施禮:「奴才參見皇后娘娘,參見扇婕妤。」

我忙揮手:「免禮。敢問馮總管,宮裡發生了何事?」話一出口,其實我心裡猜著幾分,馮清全乃宮裡的總管,皇上身邊的人,他來這裡,必定有要事,而且應該跟皇上相關。

馮清全躬身答道:「回娘娘,皇上龍體欠安,命扇婕妤立即回宮。」

畫扇急忙問道:「皇上怎麼了?」

「皇上昨夜覺得身子不適,今日便命奴才到翠梅庵來接扇婕妤入宮,其餘的,奴才也不清楚,奴才只是照皇上吩咐的做。」馮清全的表情告訴我,皇上一定不是太好。

畫扇輕輕點頭:「好,我也不為難馮總管,等我收拾一下,就隨你回宮去。」

我也不想多問什麼,攜著畫扇一同回廂房收拾去了。

一路上,畫扇急問道:「皇上龍體欠安,怎麼偏偏命馮總管來尋我回宮,為何不提及妹妹呢?皇上此時需要的人,應該是你才對。」

我想要微笑,可是實在笑不出來,我能預感到,淳翌並不好。只低低回道:「姐姐,當初我出宮的時候,就告訴皇上,我要回去自己會回去,讓他不要以任何理由來接我回宮。皇上是有傲氣的,縱然他想我回宮,也不會說出口。」

「皇上不是有傲氣,而是不想為難你。他不想為難你的,你若知道,自己願回去一定會回去,他不想下旨命令你的。」畫扇說出了我心裡不肯說出的話。

我嘆息道:「妹妹,皇上就託付給你照顧了。」

進了廂房,畫扇執我的手:「妹妹,我知你心裡記掛著皇上,你與我一同回宮吧。皇上心裡一定很想見你,你也想他的,不是么?」

我輕緩搖頭:「姐姐,我還不想回去,不知道如何面對憔悴的他。你趕緊收拾一下回去,好好照顧他。」

「妹妹,下這麼大的雪,皇上都派人前來翠梅庵傳我回宮,他一定是很不舒適了,不然他知我喜歡在這小住,又可以多陪妹妹,他不會這麼急喚我回去的。我來的時候,他還勸我多留幾日,可以陪陪你。」畫扇話語焦急,其實她說的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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