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冷落山河 懨懨病卧翠梅庵

我病了,不知道是被風露所欺,還是心累,總之是病了。懨懨地躺在床榻上,全身如散了架似的,沒有絲毫氣力。

師太為我從山間采來幾味草藥,紅箋為我煎煮,喝下去,只覺得筋骨疏通些,可還是無有氣力。只想沉沉睡去,不要醒來。

心中原本打算這幾日去翠梅庵後面的山村,到那柴門舊院去尋找楚玉,這一病,又要拖些時日了。

喝完葯,半倚著枕墊,透過木窗,看著窗外的秋景,落落蕭蕭,有寒鴉棲樹,秋蟲低吟,更添幾許荒蕪之感。

妙塵師太叩門而入,我微微坐起,她忙過來扶我,關切道:「不要動,躺著吧,好好歇息。」說完,輕輕地拂過我的發梢,動作細緻溫婉。

我虛弱地回道:「有勞師太費心,給庵里添麻煩了。」

師太寬慰道:「說哪兒的話,你只要安心養病,其餘的事不要多想。」

我柔弱地笑:「我什麼也沒想,不知為何,就病倒了。」話畢,覺得全身無力,真的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妙塵師太微微嘆息:「是連日來發生了太多的事,你一直堅強地挺著,如今塵埃落定,所以病也就排山倒海般來到。需要一段時間的調理,才能復原。」

我淡淡地笑:「我自認為可以洒脫自如,想不到還是難以迴避,抽身得太快,連自己也不小心傷到了,卻又傷得無痕。」

妙塵師太為我拉上了被子,蓋著我,柔聲道:「這是一個過程,走過去了,就會雲淡風輕,海闊天空。」

我微微點頭,感激道:「難為師太的勸告,幸好是來到這兒,病在庵里都覺得清凈自在。若是在後宮,會覺得煩瑣許多。」

「一切皆由心起,這場病終究是要來的,早來比晚來要好,晚來更會消耗太多心力。」妙塵師太低低說道,這一切似乎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彷彿她有過這樣的過程。

我虛弱地看著她:「好累,只想一直這麼躺著,不要動,不要思想。」

妙塵師太流露出關懷的神情:「好好歇息,我黃昏後再來看你。想吃什麼告訴紅箋,讓齋堂去做。」

迷迷糊糊睡去,又迷迷糊糊入了夢中,也不知是在何地,山巒迭起,有宮殿坐落在雲煙縹緲的幻境,我恍惚著走了進去,腳步輕盈,如夢如幻。

宮殿沒有牌匾,紅牆黛瓦,也見不到絲毫的奢華靡麗。沒有人煙,走進去只有樓閣殿宇,亭台水榭,還有花草樹木突兀地滋長著。

正在躊躇之際,覺得胸口疼痛,又隱約聽到有人的哭泣聲。一陣劇痛將我驚醒,捂著胸口,我一手拿著帕子,忍不住嘔了一口鮮血。

抬眉看到秋樨坐在窗沿,眼睛哭得紅腫,急道:「娘娘,娘娘……」

紅箋奪過我的血帕,急得要哭起來:「這是怎麼了,好好地突然吐起了血?」

我虛弱地回道:「沒事,沒事。」

秋樨為我端來水漱口,那邊紅箋急急說道:「我去請師太過來看看。」還不等我回應,她已走出門外。

一口鮮血吐出來,我倒覺得胸口輕鬆了許多,剛才的劇痛減緩,呼吸也暢通多了。看著秋樨,禁不住問道:「你是幾時來的?」

秋樨拭去眼角的淚:「回娘娘,奴婢才來不久,扇貴人放心不下娘娘,讓奴婢前來侍候您。」

我斜斜地躺著,問道:「扇貴人可好?宮裡一切都可好?」

秋樨為我蓋好被子,關切道:「娘娘,你先歇息,奴婢回頭再告訴您。」

我輕輕點頭:「也好,也好。」

話音才落,已見妙塵師太急急趕來,忙問道:「方才是怎麼回事?怎麼好端端吐了血?」

我深吸一口氣,微笑答道:「師太,無礙的,方才我做了個夢,夢裡什麼也沒有,突然間覺得心口劇痛,疼得醒過來,忍不住就吐了一口血,這會兒倒覺得輕鬆了許多。」

師太緩了一口氣:「吐了這口血更好,通了血脈,將連日來鬱積在心口的血氣給疏通了。這倒無妨,只需要靜心調養,就能好起來。」

一旁的秋樨和紅箋忙合手念道:「菩薩保佑,謝天謝地。」

師太從懷裡取出個精緻的小瓶子,對紅箋說道:「取些水來。」而後,往瓶里倒出了三枚細細的小丸藥,往我嘴裡送去,說道:「吃下去,你會舒服許多。」

含入口中,只覺得清涼,微苦,用水吞服。

妙塵師太看著我:「好好歇息,沒事了,我先行告辭,回頭再來看你。」說完,轉過頭又對紅箋說道:「有什麼事,來喚我。」

「有勞師太。」我感激地說道。

迷糊中又睡了一會兒,無夢,醒來後已是黃昏。只覺得身上輕鬆了許多,不那般疲累。

晚膳喝了幾口稀稀的小米粥。

想要起床到苔院走走,還是覺得有些虛弱,於是作罷。

因心中念著宮裡的事,喚過來秋樨,想要細問她宮裡的情況。

看著她,我低低問道:「你告訴我,宮裡發生何事了吧,扇貴人好嗎?皇上好嗎?」

秋樨低眉回道:「這些日子,扇貴人每日都去養心殿照顧皇上,她還好。只是皇上……」秋樨欲言又止,我心中想著定是淳翌不太好。

「皇上怎麼了,告訴我。」我緩緩問道,並不急。

「皇上日漸消瘦,飲食睡眠都不好。」

「太醫怎麼說?」

秋樨答道:「太醫說皇上是疲勞所致,好好歇息,調整心情,多服幾劑滋補的葯就無妨。」我想著病由心生,我也病了,淳翌也病了。只是以淳翌的心胸應該更開闊起來,如何一病這麼久。我走之時他就病著,到現在還不見好轉,反而更加消瘦。

秋樨繼續說道:「扇貴人讓奴婢過來看看娘娘可好,順便問下娘娘有何打算,是否可以回宮去。扇貴人說皇上思念娘娘,或許娘娘回去皇上的病就能很快好起來。」

我虛弱地笑:「皇上的病要靠他自己,就算我回去也起不到多少作用。更況讓一個自身都病著的人,如何再去照顧安慰他人?」

秋樨微微嘆息:「娘娘只管養好身子,到時回去,皇上也好了。」

我叮囑她道:「你在這住兩日,就回宮去,告訴扇貴人,就說我在庵里很清凈,很好,讓她好好照顧皇上,多寬慰皇上的心,後宮裡的一些事務,她也幫忙打理著。」

秋樨接過話:「奴婢有一事忘了,扇貴人幾日前已經被皇上賜封為扇婕妤,奴婢見著娘娘,一時間竟忘了改口。」

「扇婕妤。」我低低念道,畫扇果然是出眾,只幾日時間便讓淳翌另眼相待。如今她居住在月央宮,就像當初的我,當初的我也是湄婕妤,居住在月央宮。想著我這一路走來,從山野農女,成為迷月渡的歌妓,再一躍而上,成了岳府千金,之後更是平步青雲,無須選秀便入宮中,做起了湄婕妤,失去煙兒,又憑白成了湄昭儀,得知身世,又自己甘願坐上皇后的鳳座。我自己都禁不住嘆氣,從山野農女,成了大齊皇后,這樣的距離,這樣的高度,我又是如何做到的。只因認識淳翌,才有了這樣的轉變。

「如今後宮的許多事都是她打理,她隨和又易近人,後宮的嬪妃都喜歡她。」秋樨繼續說道,畫扇真的比我適合留在宮裡,她適合與人交往,適合處理那些瑣碎的事務。而我不能,我生性懶散,對許多的人事都漠不關心。一個在後宮不能執掌事務又無法平淡的人,還是遠離那裡好些。以淳翌對我的恩寵,我不可能平淡無聲,後宮的嬪妃會想盡辦法來針對我,儘管我可以躲過她們的算計,甚至可以將她們都打敗,但是那麼多的糾纏與爭鬥,都不是我所願意的。

看著秋樨,我叮囑道:「回去之後,好好地協助扇婕妤,告訴她,我還會在翠梅庵住些時日,到了該回去的時候,我會回去。」

秋樨執我的手,眼目中流露出不舍:「娘娘,奴婢不想回宮,想留下侍候娘娘。」

我感激道:「謝謝你,秋樨。我也不捨得你,只是扇婕妤需要你,在後宮,要尋一個像你這樣識大體、貼心的人不容易。讓別人跟著,我不放心,你可以提攜她,幫助她。」

「娘娘,你為人善良,心胸豁達,處處皆為他人著想,菩薩一定會保佑你將來都平平安安的。」秋樨動情地說道,她的話卻令我生出無限感慨。我是一個冷心的人,我所關心的也只是自己想要關心的,其餘的人和事,與我沒有半點兒瓜葛。

我緩緩問去:「謝容華和顧婉儀可還好?」

「她們常去月央宮,現在跟扇婕妤也是很好的朋友,只是時常念起你。」

「回去替我向她們問好,就說我也記掛她們。」

我又想起了淳禎,本來身為皇后,不好過問他的事,但是因為在眼前的人是秋樨,所以也不顧忌那麼多。於是低聲問道:「陵親王近日可安好?」

秋樨看向我,那眼神里充滿了理解,她緩然回道:「陵親王還好,因皇上身子不適,他還是如從前一樣,幫皇上治理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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