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因果相關 蝴蝶魂斷翩然宮

一切都按照我想要的結果發展,這樣不需要我親自處理卻又順利流暢的過程,我應該知足開心才是。可我笑不出來,得到自己一直想要得到的東西,或者得到自己根本就不曾想要的東西,都不會快樂。前者是失落,後者是空虛,兩者都不如人意,很遺憾,我屬於後者。

午後,小行子從外面打聽到確切的消息,因為朝堂上有人求情,希望皇上在沒有明確皇后和舞妃有罪的時候,先將她們關到自己的宮殿里禁閉起來。畢竟她們地位至高,不能輕易而草率地處罰,也許淳翌念及情義,如今的皇后和舞妃都各自回到鳳祥宮和翩然宮禁閉思過去了,待她們的罪證明確下來,再行定奪。

我知道,無論最終結果是什麼,皇后和舞妃的氣數盡了。此時的宮裡,一定人心惶惶,她們議論紛紜的不會是皇后和舞妃,她們議論的應該是我,這個平日里看上去淡泊一切,不爭風好勝的人,這個看上去循規蹈矩,不與世群的人,其實才是幕後真正的主宰。主宰了整個後宮,主宰了她們的命運,從蘭昭容的死開始,我就埋藏了罪惡的種子,如今收穫的是罪惡的果實。

走到這一步,我自己回首,都覺得有些吃驚,就像是一局棋,一部書,我從來沒有去布下什麼局,也從來沒有埋下任何的伏筆,可是這一切卻出人意料的發展。她們算計著我,到頭來,反而算計了自己,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悲哀。

無論是我要的結果,或者不是我要的結果,反正一切已經有了結果。皇后和舞妃真的氣數盡了,這個後宮,唯我獨尊,我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一切都很茫然。

我是一把冰劍,不需要我刺向別人,就已經有了寒冷的光芒,它是無形的,與曾經那些赤裸裸的宮斗不同,彷彿在我身上,酷冷也成了溫柔。

到了塵埃落定的時候嗎?我不知,只覺得內心有種被剜去了的虛空,漠漠地凝視這一切,而我獨自漫步在雲煙里,竟無一絲的感覺。

也許該禁閉的人,還有我,坐在秋水閣,不想接見任何人,也不想去養心殿,怕面對淳翌,怕他為我做了種種的好,而我依舊對他無法做到如初的平靜。

一連三日,我不見任何人,也沒有踏出月央宮半步。直到第四日,我得到秋樨帶來的消息,舞妃服毒,如今在翩然宮,太醫極力救治。

隨之而來的是謝容華在門外靜候,我將她召喚進來。

她一臉的焦慮,臉上還帶著淚痕,哽咽道:「湄姐姐,我剛從翩然宮過來,雪姐姐怕是不行了,我來這兒,是因為她讓我告訴你,想要見一面,你可隨我去相見?」

我不為動容,只冷冷地回道:「我去了又有何用,沒有妙手仙丹,可以起死回生,只是給她更添煩擾,不如讓她安靜地去。」言語至此,心如刀絞,想起她要在最燦爛的時候死去,可是如此,卻落得如此凄涼的地步,這一切雖說是咎由自取,可是最大的原因卻是因為我,倘若沒有我,也不會有她今日的境地。

「湄姐姐,已經到了最後了,無論她做錯了什麼,這最後的一面,你還是去相見吧。我知你心有不忍,我知你怕這樣的永訣,我知你冷情實則是太深情,我都知的。」謝容華一番話,令我熱淚盈眶,是的,我不想見舞妃,我不想再面對死亡,不想。

心中疼痛,表面卻依舊平靜:「妹妹,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

她拉住我的手,急道:「姐姐,這時候,你什麼都別問,她快要不行了,就最後一面,為這幾年的情誼。」

我再也無力推遲,隨著謝容華匆匆出宮,坐上車轎,趕到了翩然宮。直往她的寢殿走去,我極少來翩然宮,每一次都是舞妃落難,這一次,卻是訣別。

太醫散去,所有的人都散去,只有舞妃寂寞地躺在床榻上,看上去那麼孤獨,那麼凄涼,那麼蕭索,那麼無力。

走至她的床前,讓她呼吸微弱,臉上發紫,唇也是紫褐色,我心似刀絞,握著她的手,嘆息道:「你這又是何苦,萬事都有轉圜的餘地,何苦走上這不歸之路。」

她緩緩睜開眼,微弱地笑:「妹妹,容我再喚你一聲妹妹。我已生無可戀,所以沒有為什麼,生無可戀之時,就是死。」她喘息,繼續說道:「自我第一步走錯之後……我就知道,我的路是不歸……這條不歸路是自己選擇的,我,我無悔。」

「姐姐,轉來轉去,到最後,卻是我辜負了你。」我有些哽咽,面對此時的她,我再也無力支撐那份冷漠。

「妹妹……你聽我說,我與你的情誼從來都是真的,只怪自己……抵不過情劫,放不下,這份狹隘而執著的愛,令我,令我迷失了自己。我對皇上,對皇上一片情深,註定了要,要辜負你。因為你讓我妒忌,我妒忌他待你的一往情深。」舞妃很虛弱,緩緩地說著。

我握緊她的手,冰涼,好涼,微微地點頭:「姐姐,我都明白,你無須再說什麼,這一切,你都是身不由己,你的愛,令你迷失了自己。多情的人,到最後傷得最深的是自己,你對世事明凈通透,可惜讓情字陷得太深。」

舞妃清冷地笑:「不能在燦爛的時候死去,是我,是我的遺憾。」

「不,你燦爛過,你風華過,不要再想這許多。」此時的我,不知道還能為她做點兒什麼,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眼角流著淚:「好想再與你……與你下一盤棋,我這一生,自詡清高,布下了棋局,而自己卻是……卻是那粒困得最深的棋子。我走入自己設計的謎中,卻,卻找不到答案。」

我輕輕為她拭去淚珠:「姐姐,莫要再想這許多,無論是什麼棋局,誰做了誰的棋子,都不重要了。請你記住,今天的你,就是明日的我。在命運的面前,我們都是微不足道的。」

「忘了吧,無論,無論是從前那個我,還是,還是現在的這個我,都……都忘了吧。」她越來越虛弱,讓我感覺,她的生命在一點一滴地消失。

我嘆息道:「來過就是來過,我不會假裝忘記,也不會刻意記起,一切隨意,只希望姐姐也安靜地離去,無論你記得什麼,或是忘記什麼,都安靜地離去。」

舞妃虛弱地點頭:「是,我本就不屬於這裡,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她的話,令我想起,當初她告訴我,她只是別人買來送給皇上的禮物,一個舞姬,她從來都不能主宰自己的人生,淳翌給過她短暫的愛情,給過她短暫的風華。如果她能隨遇而安,她或許可以一生做她的舞妃,可是她的痴傻,斷送了自己的一生。而我和淳翌,成了那把殺死她的利刃,我們一人一刀,加上她自己一刀,讓她走向死亡。

輕拭她的淚,低低說道:「你再等等,我替你請皇上來,我讓你見他最後一眼。」

舞妃拉住欲將起身的我:「不……不……不要去,我不想見他,讓我……讓我安靜地走吧。不要再奢求這最後一點兒可憐的記憶,我已經維持不了,在他心中的那個我了。」我明白她的心情,不再勉強,想必淳翌也知道,只怕相見平添傷感,淳翌並非薄情之人,只是覆水難收,覆水難收了。

我低聲問道:「你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么?我能做的,一定做到。」

她緩緩搖頭:「沒有,我空空地來,愛了一場,恨了一場,如今,空空地走。你走吧,讓我靜靜地躺一會兒。」她轉過頭去,不再看我。

我嘆息,覺得此時已經沒有必要再說什麼了。舞妃對自己的愛無悔,對自己的恨也無悔,所以在最後,她也不乞求任何人的原諒,她認為自己沒有錯,錯的只是愛。是的,她沒錯,誰也沒錯。人的一生從開始到結束,都沒有對錯,走過的只是過程,死去才是最後的結果。

我走了,離開了翩然宮,她不想任何人看到她死,看到她咽下那最後的一口氣。我不做那殘忍的事,我離開,讓她安靜地走。

自始至終我都沒有流一滴眼淚,我已經沒有了眼淚。

謝容華隨我一同出來的,她一直握我的手,嘆息道:「這後宮,又少了一個女子。」

我亦嘆息:「妹妹,都說紅顏禍國,以前我也不屑於這話,認為是懦弱男兒的借口,可事實,卻又似乎是如此。這麼多的女子,只能愛一個男子,這註定的悲劇,上演了千年,不知道還會有多麼久遠。」

「所以說,人不能太由著自己,過了,只會傷了自己,又傷了別人。」謝容華的話令我想起了她與賀慕寒的愛,她將一切隱藏在心底,才會有今日他們的平靜,才會有明日的長久。

「她服的是何毒?」我問道。

「凝丹雪。」

「果然是凝丹雪,她來自南疆,縱是死,也要留下最深刻最美麗的回憶。」這凝丹雪的毒,我也中過,我得救了,是因為我還不想死。她不得救,是因為她一定要死。所以,縱是華佗再世,扁鵲重生,也救不了她。

「舞妃再也不能舞了。」謝容華傷感地說道。

「一直以來,我就覺得她像一隻蝴蝶,她從遙遠的南疆飛來,如今又要飛回去,從今後,這人世間的風雨再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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