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因果相關 養心殿內道真由

睜開眼的時候,我再無絲毫的力氣,靜靜地躺著,聽著彼此的呼吸,由急促到均勻,直到漸漸的平緩。

輕輕轉眉看向淳翌,他睜著眼,那眼神空洞虛無,我知道他的世界只有黑暗。此時的他,不知在想些什麼,只知道他真的很累,很累很累。

我緩緩起身,如瀑的長髮披在肩上,輕輕走至窗前,漆黑的夜幕,什麼也看不見,只聽得到淅瀝的聲雨,打在枝葉上,順著屋檐滑落。已是夜半,雨還沒有止住,許是行將入秋了,拂面而來的風帶著涼意。

身後有人為我披了一件薄衫,我訝異地轉過頭,看著一臉溫和的淳翌,心又不禁軟了:「皇上,你怎麼起來了。」

「風涼,朕為你披件衣裳。」他微笑地看著我,這眼神令我心痛。看來他同我一樣,這個屋子裡的一切已經熟悉,在這裡,可以行動自如,離開這裡,一切都是陌生。

「多謝皇上,臣妾只是站一會兒。」我低低回道。

淳翌嘆息一聲,眉頭微蹙。

「皇上,你不開心么?」我看著他。

「開心,朕許久不曾有這麼開心了,這開心,都是湄兒給的。只是覺得像夢,怕醒來一切都不復存在了,朕怕這是夢,你知道么?」淳翌激動地握緊我的雙手,我感覺有點兒發顫。他似乎知道了些什麼,否則又如何會這般無助。

我淡淡微笑:「皇上,臣妾卻很想醒來,臣妾但願一切都是夢,只願是夢了一場,夢醒後,皇上還是皇上,臣妾還是臣妾。皇上在養心殿,臣妾在月央宮,就這樣,臣妾守著你一輩子,不離不棄。」

淳翌緊張地說道:「那就這樣好么?就這樣,守著朕一輩子,不離不棄。朕有的,都給你,這江山雖是朕的,可朕願意與你分享,沒有雙眼無關緊要,朕不想失去你。」

我冷冷地看著他:「皇上就真的這麼怕失去臣妾么?對於皇上來說,沒有什麼比臣妾更重要的么?人生的事,總是難以兩全其美,擁有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朕早就明白,所以朕已經準備好接受一切。」淳翌看著窗外,其實他在聽這雨聲。

我緩緩說道:「皇上,其實真的沒有對錯,這一切,不過是宿命開的玩笑。我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紫金城,當年的紫燕城,又給我遺留下什麼?」我沒能忍住,我想起夢魘里的城,原來是紫燕城,大燕的皇宮。

「你都知道了么?」淳翌的臉上沒有驚訝,反而平靜。

「皇上也沒想過要瞞臣妾,只是皇上不知如何說出口,倒不如讓臣妾自己來說。」我一口一聲臣妾,覺得十分彆扭,十分厭煩。

淳翌緩然道:「其實朕今晚已經感覺到了,你夜晚冒雨前來,朕已經覺得不尋常。而後,你又對朕如此主動親近,朕更加地明白。」我想起方才與淳翌那樣溫柔地交纏,一番雲雨,過後,卻要如此地冷眼相對。

我冷笑:「明白又如何,一切有改變嗎?」

「說吧,你想要怎樣的改變。」淳翌平和地看著我。

「還能有怎樣的改變,該變遷的一切都有了變遷,皇上還能為我翻雲覆雨,改朝換代么?」我冷冷地看著他,覺得我和他此時都是虛偽的。

淳翌答道:「朕,不能,你知道的,朕不能,正如你所說,該變遷的一切都有了變遷,而這變遷,不是由朕親手改變的。自古朝代更迭,數不勝數,萬里城池移為平地,到最後,那些掙扎的人,還不是坦然地接受。」

我依舊冷笑:「那皇上又何必再問呢?這樣問了不覺得太過虛偽了么?就算你給臣妾,臣妾也不會要。錯過的就是錯過了,那些破敗的山河,臣妾要來何用!」

淳翌臉上的神情變得溫和,他激動地握著我的手:「湄兒,朕答應你,這一生都會好好地善待你,你能如此想,朕太高興了。」

我冷眼看他:「皇上,臣妾這麼說並非意味著放棄,這糾纏我幾年的夢魘從來都不曾離棄。大燕朝的魂魄從來都沒有安息,他們一日不得安息,臣妾就一日難以平靜。你明白么?這後宮讓臣妾付出代價,煙兒沒有來到人間是對的,因為他不想他的父皇和母親會成為仇敵。」我告訴自己,縱然我不要顛覆江山,也不想再受你大齊的半點兒好。

「那,你要朕如何做?」淳翌茫然問道。

我迷惘地搖頭:「臣妾不知。」「你先告訴臣妾,皇后要如何處罰我。」

淳翌蹙眉:「皇后下午來到養心殿,她似乎也知道些什麼,非除掉你不可,要將你關進霜離苑,閉門思過。」

我嘴角揚起冷笑:「霜離苑,想要把我關進冷宮?皇上,皇后什麼也不知道,她要除我不是現在的事,她早就想除去我,自我入宮,被你獨寵,那時的她,就想除去我。」

淳翌神情訝異,不解地問道:「湄兒緣何如此說?」

「緣何如此?皇上不妨去問問她吧,現在臣妾明白,那些看似嬌弱病態的,實則心中更加堅毅鋒利,之前一再忍耐,看似慈悲心腸,到現在皇上為我付出雙眼,她們知道,再不行動,怕是江山都要淪陷。所以,都還了本來的面目。」我越說越冷,想起了舞妃。

「湄兒,恐怕是你多想了,皇后不似你說的這種人,她是國母,後宮的人聚集在一起,聯名要懲罰你,她只能順應大家,太偏你,大家都不會同意。她在朕面前說,只是做個模樣,待你進去住上幾日,就想辦法將你放出來。」淳翌不信我,卻極力為皇后狡辯。

我冷笑:「住上幾日,再放出來?這麼說皇上是答應了皇后,讓臣妾進冷宮小住幾日了。」

淳翌忙搖手:「沒有,朕斷然拒絕,不肯答應。」

我傲然:「縱然皇上答應,臣妾也不會進去,誰也別想把臣妾關進去。臣妾無罪,任誰都不能來罰我。皇上,臣妾做不了大燕朝的公主,也不想再做大齊的皇妃。放了我,讓我走。」

淳翌握緊我的手:「不要走,湄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去哪裡,還是在大齊。」淳翌的話,讓我好生悲哀,是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去哪兒呢?

我冷漠地回道:「那好,臣妾不走。皇上為臣妾除去那些興風作浪的人,給臣妾一片安寧。」

「興風作浪的人,湄兒指的是?」淳翌疑惑地看著我。

「皇上,臣妾會給你找出來的,如今有了楚先生,還怕不知道是誰么?縱然沒有楚先生,臣妾也知道。再做得滴水不漏,也會有失誤的時候,事到緊要關頭,每個人的本性都已顯露。」我感覺到自己的語氣越來越冷,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如何,但是我明白,不能再受任何人算計,忍耐與漠視,不再是我沈眉彎生活的全部。縱然不是我真心想要的,我也要去爭,要去奪取,而後去毀滅。

淳翌凝神:「湄卿,朕知你一直以來淡漠名利,否則朕幾次欲要封賜你,你都拒絕。若是後宮真有如你所說的興風作浪之人,或是之前犯過不可饒恕的罪,無論是誰,朕都會懲罰。」

「好,但願皇上記得今日所說的話。」

「朕貴為天子,說的話從來算數。朕對你,又何曾有過食言?」淳翌神情堅定,他的話我明白,我也信。只是今時不同於往日,我不再是從前那個淡漠疏離的沈眉彎。

我沉沉說道:「皇上,如若不能離去,我就要擁有至高無上。」話一出口,覺得自己氣勢逼人,無論我是否真要,淳翌,你都要給我。

淳翌擁我入懷,我試圖掙扎,他擁得更緊,堅決地說道:「朕的江山,只願與你分享,湄兒要的,朕給得起。」

「好,臣妾信你。」我一字一句說出來,眼神卻無比地冷漠。

淳翌撫摸我的發,柔聲道:「湄兒,朕心裡突然覺得很釋然,這些日子一直為此事不能安心。朕怕你知道真相,會徹底將朕離棄,抑或是做出其他的事。」

我漠然:「皇上以為臣妾會如何?臣妾沒有這等胸襟么?臣妾的確沒有,臣妾要的很簡單,要麼離去,可是皇上說普天之下都是王土,既然不離去,就要至高無上,否則那夢魘,會歲歲年年地糾纏。他們一定不願看到一個懦弱的沈眉彎,在大齊的紫金宮落魄年年。」

淳翌點頭:「朕明白了,朕有的,都給你。」

「妖妃禍國。」我冷冷笑道,卻覺得這幾個字格外地好聽。

「楚先生還跟你說了什麼呢?」淳翌突然問道。

我輕輕搖頭:「不曾有,因為我不曾問,知道的已經夠多了,知道的都難以承受,只怕不知道,更難以承受。」

「朕還不打算讓他離開,這是一個奇人,朕還需要他。只是朕無法束縛他,他的留下,是為你,是為你。」淳翌的語氣有些激動。

我微微嘆息:「皇上,許多的事,何必言明。他不屬於任何人,他身在紅塵,心在塵外,他終有一天會徹底地離開,成仙成魔看他的造化了。」

淳翌摟緊我的腰身:「湄兒,再睡一會兒吧。」我明白,淳翌心底還留戀這個溫存的夜,其實,我也留戀。

躺在還有餘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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