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浮生如夢 一點繁花吹作雪

夢,似乎許久不曾做夢,今夜又有夢魘來襲。那曾經久違的場景,在眼前一一重現。戴著皇冠的天子,戴著鳳冠的皇后,坐在步輦上,氣勢輝煌。而後又是如血殘陽,像這流火的夏日,灼熱地燒透了半片天空,許多的景緻在消亡。以往清澈的御溝流的都是鮮紅的血,那麼多凄厲的叫喊聲,逃竄聲,啼哭聲……而我孤獨地站在人群中,似走進夢裡,又好似在夢外,可是這一切卻感同身受,這麼的刻骨驚心。

一場接一場,我見著那麼多死去的人,與我無關的,與我相關的,我認識的,還有我不認識的,彷彿都來到我的夢裡。

是被人喚醒的,醒來的時候,覺得衣衫盡濕,一摸枕邊人,早已離開。我想著,不知昨夜的淳翌是否知道我又做了噩夢。甚至想著,如若做的不是噩夢,我寧願永遠不要醒來,因為只有在夢裡,我的眼睛才可以看到一切景緻,醒來後,我的世界是漆黑一片。

畫扇已經到來,攙扶著我起床,關切道:「妹妹,你又做夢了。」

我虛弱地點頭:「是的,從前的夢魘。」輕輕用手拂拭額頭,還有絲絲的汗珠,覺得口好渴:「紅箋,給我倒杯水來。」

只一會兒,紅箋將水遞到我的手上:「小姐,喝完水把衣衫給先換了,不然要著涼。」

「我想沐浴。」我喝完水說道。

「讓紅箋去備好水,我來幫你沐浴。」畫扇輕輕說道。

我轉眉對她微笑:「怎麼敢勞煩姐姐呢。」

畫扇忙說道:「妹妹怎麼跟我生分了,你眼睛看不見,我幫你是應該的,況我們姐妹之間,何必拘泥於這些。」

我輕微點頭:「好,那就有勞姐姐。」

躺在溫熱的水裡,看不到氤氳的水霧,什麼都看不到,只能感覺到濕潤的水蒸氣往臉上撲來,我閉著眼,享受著這份輕鬆與閑散。

畫扇幫我擦拭著手臂,那似雪的皓腕,我也見不著,她是那麼細緻,每擦拭一下,似乎都在嘆息,她沒有說,可我感覺得到,從她細微的呼吸里,我感覺到一切。昨日她告訴我,她有話要與我說,到現在她還沒有開口,她沒有說的話,我是不會主動去問,要說的自然會告訴我,若是問起,反而令她為難。

「妹妹……」她低低地喚道。

「嗯。」我依舊閉著眼,感受著蒸氣帶給我的舒適。眼睛看不見,閉著眼要比睜著舒適得多。

「昨日我說有話跟你說呢,其實也沒什麼事兒,只是這幾日在皇上那兒侍寢,想起了一些事。」畫扇終究還是提出來了,話語卻極其清淡。

我緩緩問道:「姐姐,沒關係,沒什麼事兒更好,我要的不就是平淡如水么?」

「妹妹,你有怪我嗎?」畫扇轉而問道。

我微笑:「怪你?為何要怪你呢?怪皇上太寵你,還是怪你太優秀?傻姐姐,你莫要想那麼多,我只會為你高興,為你祝福。」

「可你為何消瘦了許多,臉上隱含著淡淡的幽怨。」畫扇直指我的短處,她不知我的消瘦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微微搖頭:「姐姐,你還不明白么?我的消瘦是因為這雙眼睛,我以為我可以淡然自若,可是多少次夢裡低回,我還是會想念那如畫的景緻,山水雖在心間,卻不如眼睛看得清澈,還有那月亮,如今只能長在心裡。」

畫扇握緊我的手:「妹妹,我都明白的,都明白的,我有預感,相信你的眼睛會好,而且很快就會好的。」

我輕淡一笑:「姐姐,一切都是宿命,既已註定,我怨艾也沒用。可是姐姐,你不同我,你要好好把握機會,如今機會就在你眼前,一切都看你自己的了,切莫錯了良機。」

「妹妹,你說的是何意?關於皇上這幾日讓我侍寢的事么?」畫扇問道,一邊幫我擦拭著身子。

我不加掩飾,直接說道:「是的,姐姐接連七日侍寢,相信已經傳遍了後宮,這是皇上對姐姐的榮寵,我為你高興,而你自己更要把握好機會,從而奠定自己的地位。」

只聽到畫扇盈盈的笑聲:「傻妹妹,其實也不見得是你想的那個樣子,只是事實就是事實,我的確接連七日侍寢,一半是皇上恩寵,也有一半是我自己爭取的。在你面前,我不需要掩飾什麼,妹妹,我說過,我不會與你爭寵,但是我也會為自己爭取。我知道,你在皇上心裡是誰也不能代替的,所以我更可以放心地讓皇上稍微地寵我些。」

我被她說的有些疑惑,禁不住問道:「姐姐,如何叫放心地讓皇上稍微寵你些?」

「妹妹,皇上對我有好感,其實很多都是因為你,妹妹沒聽過愛屋及烏這句話么?皇上對我的寵愛,很大的程度就是因為如此,還有一點是皇上因為寵你,外面又都認為我是你姐姐,與你同住在月央宮,他如此寵我,實則也是在寵你,保護你,告訴後宮的嬪妃,月央宮是不容侵犯的,縱然是湄昭儀的姐姐,也要受此榮寵。他對我的確有欣賞,不過這都是其次的,因為他喜歡的是妹妹的氣質,如若喜歡妹妹的氣質,就一定不會愛上我,因為我和妹妹原本就有著很大的區別。」畫扇一口氣將這麼長長的話說完,字字句句令我覺得很有道理。

我輕微點頭,恍然道:「如此,但是我更相信,皇上是欽慕你的容貌與才情,所以姐姐要這樣想,這樣想著我們姐妹都會很開心。」

「妹妹,我不瞞你,其實這七日,我是有做準備的。」畫扇不經意地為我梳理長發,話語讓我驚訝。

我問道:「有準備?」

「是的,這也是昨日我要跟你說的事,我去侍寢的第三日,髮髻里藏了一樣東西,不然皇上對我的榮寵超不過七日的。」畫扇煞有介事地說道,似乎很神秘。

「一樣東西?」我一臉的疑惑。

「是,一種叫『紅粉嬌』的藥丸。」畫扇語氣平和。

「紅粉嬌?我不太明白。」我依舊疑惑,但是聽這名字,我心裡似乎知道了什麼。

「妹妹,我入宮之前,是瑩雪樓的媽媽給我一些的,她說入了宮或許用得著,這類藥丸媽媽說宮中常會有人到民間去尋,但是紅粉嬌是一種特製的藥丸,來自南疆,有著特殊的香味,可以得到的人微乎其微,所以媽媽讓我放心地用。你該知道這葯是做什麼的,只需藏在髮髻里就會起到迷亂蠱惑的作用。」畫扇似乎一點兒也不忌諱,告訴了我。

我淡然一笑:「姐姐,你如何要告訴我呢,其實這些,我可以不知道的。縱然我現在知道,也不會影響你在我心中的地位。」話畢,我心中想著,畫扇會如此做,我的確想不到,但是我真的不會因為她如此,而絲毫影響我對她的感覺。

「我知道妹妹不會介意這些,我說與不說,對你來說,都不重要。但是因為這事,讓我知道另一件事。」畫扇繼續說道,彷彿這才是她要說的主題。

「另一件事?」我不解地看著她,儘管我什麼都看不到。

「是的,你知道么?當我將此葯藏在髮髻,果然起到很好的效果,皇上對我態度也比前兩夜有所不同。其實前兩夜,他對我應該說的甚為冷淡的,只是為了你,為了我,他還是要臨幸我。而我用了此葯,卻有所不同,更重要的是什麼,你知道么?」畫扇的話讓我有些不明白,難道她要告訴我,她用了此葯,淳翌對她有如何地繾綣溫柔?不,我相信不是。

「是什麼?」我淡淡問去。

「他問我,如何我身上有一種特殊的香味,而這香味極度的好聞,他曾經在舞妃身上也聞到過。」畫扇說到這兒,沒再說下去。

「姐姐此話是何意?」我似乎有些明知故問。

「妹妹,很顯然,舞妃也用過此葯,有一點,我不明白,皇上對她有過極度的榮寵,且她地位只在皇后之下,與雲妃平起平坐,她沒必要再用此葯,或者她是用此葯,而起到推波助瀾的效果,令皇上更加地寵她,而後才榮升至舞妃的地位。」畫扇分析道。

「就算如此,也沒什麼,她愛皇上,對於自己的愛人,用些技巧,也沒什麼不可。」我似乎在為她爭辯,因為舞妃在我心中也算是知交,我不願意在她身上會發生什麼我不想發生的事。

「可是妹妹,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如此的,我相信許多嬪妃會用這伎倆,你看連我都會,但是舞妃的為人,卻讓人感覺不出,她這樣,倒讓我覺得意外。而且,一直以來,憑我的直覺,感覺她並不是那麼尋常。還有一點,你想到了么?此葯是來自南疆,有著一種奇香,而舞妃也是來自南疆,更有就是……」說到這,畫扇突然打動了。

「更有什麼?」我開始有些心急,為了讓這氣氛輕鬆些,我緩然起身。

畫扇為我披衣,緩然道:「妹妹,我只是憑自己的感覺,既然這沒有外人,我還是說出來,你聽後,大可忘了。」

「好,你說吧。」我立在那兒,感覺到長發上的水珠兒在滑落。

「那叫凝丹雪的毒也是來自南疆,事情真的有這麼巧合么?」畫扇把我心中不願想的事說了出來。

很靜,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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