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華胥夢境 今宵月色好朦朧

今晚月色好朦朧,人生有如一場風。坐在馬車裡,有清涼的風拂過轎簾,我掀開帘子,起看寥落的星辰。離紫金城的方向越來越近,兜兜轉轉,我始終還是離不開這裡。

紅箋執我的手:「小姐,今兒個回宮晚了點兒,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事?」

我轉眉看她,淡笑:「放心吧,不會有事,我會跟皇上解釋的。」

秋樨看著窗外的夜景,嘆道:「其實,我也是很留戀宮外的生活,有幸得陪娘娘出幾次宮,也知足了。」我想著秋樨定是自小就被送入宮中,為人當奴婢,受了許多的苦。她的性子比常人要堅毅,也有著比常人更聰慧的思想。

我看著她:「相信我,只要有機會,我還會帶你們出來。」

遠處那金碧輝煌的宮殿,掛滿了紅紅的燈籠,在夜色里更加璀璨奪目。人的心其實是隨景而轉換的,回歸山野鄉間,在柴門犬吠的月夜裡尋求寧靜。當回到這燦爛煌煌的宮殿,想要再找尋那份淡定的寧靜又是何其地難,再沉靜的心也會被這情境帶動得浮華。比如我,在金陵城外只覺得自己是平凡的沈眉彎,回到紫金城才知道自己原來是月央宮的婕妤娘娘。

宮門口安排了許多的御林軍和護衛,這次遇刺事件發生後,宮裡的防守更加嚴謹。我持著淳翌給的令牌,一路無阻,坦然進宮。

寂夜的御街格外清冷,一排排大紅的燈籠有種被粉飾的太平,卻無法將這份清冷消散,反而增添了幾許蕭索。

徑自往月央宮駛去,才進院門,見梅心她們急著迎上來:「娘娘,可算是回來了。」

我不應,朝梅韻堂走去,淳翌坐在堂前的蟠龍寶座上,看著我走來,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我心中平靜,也無一絲懼他,只走上去行禮:「臣妾參見皇上,請皇上責罰。」

他淡淡回道:「免了。」我知他心中不快。

我輕輕坐在他的身側,不等他詢問,自己回話:「皇上,臣妾去了翠梅庵,將煙屏的事辦理好之後,因想起兒時的故宅,見時辰還早,便沿著山徑去了山野鄉間走走。誰知一晃已天黑,這才耽擱了回宮的時辰。」

淳翌看著我,片會兒,才嘆息道:「朕並無怪你之意,只是如果城中不太平,朕就不該答應你不讓護衛跟隨,這麼晚不見回,朕心裡著急。」

我帶著歉意:「是臣妾不好,讓皇上在百忙之中分臣妾分心。」

淳翌仍蹙著眉:「湄兒是不好,怪朕把你寵壞了,朕忙完事,就立即到月央宮,一等就是幾個時辰,心急如焚。朕極力地忍耐,特意不派侍衛沿路去尋你。」

我微笑:「哦,皇上不憂心臣妾的安危么?」

淳翌傲然:「不憂心,湄兒走時信誓旦旦,會平安歸來,朕一直信你,為何還要憂心呢?」

我起身攙著他的手,帶著嬌態:「好了,皇上莫惱,臣妾這不回來了,到暖閣去歇息,臣妾為皇上煮茗清心。」

二人朝暖閣走去,方才的不快瞬間雲散。

坐下來,紅箋已為我們煮好香茗,我帶面倦意。

淳翌關切道:「今日愛妃是不是又心傷了。」

我淡笑:「沒有,臣妾很平靜,在庵里,想要心傷都不能。」

「都安排妥當了么?」

我點頭:「是的,臣妾將煙屏的灰骨順著庵里的梅花溪而漂流遠去,從此我與她就是天涯陌路,她有她的方向,我有我的港灣。」

淳翌執我的手:「我就知道湄兒不會拘泥於這些,大愛無言,你都放在心裡了。」

我莞爾一笑:「大愛沒有,只是越來越平淡了。」

「和朕在一起也無激情么?」他語中含落寞。

我微笑看他:「當然有,吾有心,吾有情,臣妾對皇上的情意不會更改。」

淳翌飲下一盞茶,嘆息:「朕近日政事繁重,也冷落了湄兒,湄兒可有怪朕。」

我忙說道:「皇上為國事憂心,湄兒怎還會在此時怪皇上,湄兒只怨自己不能為皇上分憂。」

淳翌長嘆。

我輕問:「皇上,是否查到了在盛隆街行刺人的來歷?」

淳翌皺眉,那深淺的痕迹如同他起伏的心情,低低說道:「有點兒眉目,基本可以斷定是前朝餘黨,但是又不是那麼簡單,這次他們勾結了江湖的眾多幫派,其實朝廷一直忌憚江湖的勢力,江湖看似散亂,實則有許多風起雲湧的人物,許多的叛亂也因他們而起。」

「江湖。」我重複這兩個字,彷彿看到楚玉說的那場腥風血雨的廝殺,自古江湖多風雨,他曾經走進過江湖,做了江湖中的飲血劍客。只是他口中的江湖與淳翌所說的江湖是否是同一個,朝廷與江湖原本沒有過多的糾葛,只是江湖龐大,淳翌說得對,風起雲湧的人物都是從江湖脫穎而出,到後來起勢,動搖江山。

「湄兒,你在想什麼?」淳翌輕聲喚我。

我回神看他:「皇上,你是否相信世間有那種奇人,可以預測乾坤日月,知曉過去未來,關於世間的一切,都知曉,哪怕江山的起落,朝代的更迭,都了如直掌。」話一說出,我有些後悔,我這是在想什麼。

淳翌不解地看著我:「為何突然發出這樣的奇想?」

我淡然一笑:「這不是奇想。」

「難道有真人真事?」他問我。

「也許有,臣妾只是問皇上是否相信。」

淳翌大笑:「如果有,天下還能容下這樣的人么?這麼強盛的人存在,天下必定大亂。」

「若此人隱逸山林,不問世事呢?」

淳翌冷笑:「縱是佛陀也難做到,這麼不平凡的人,會做那麼平凡的事么?隱逸山林的人,都是遁世之人,是落拓之人,是懷才不遇之人,對朝廷、對天下、對人生不滿之人。」

我漠然:「看來這樣的人,是真的不能存活於世了。」

淳翌神情鎮定:「是,縱然無人將他殺死,他也會被自己的奇異功能累死。」

許久,我才問道:「如若是皇上遇見,能容得下他么?」

淳翌揚嘴一笑:「朕若得不到,必殺之。」

我點頭,喃喃道:「對,這樣的奇人異士,得不到,必殺之。」

淳翌用一種犀利的眼神看著我:「湄兒,你緣何說起這個,難道你出宮遇到了什麼特別的人,特別的事?」

我搖頭:「沒有,只是乍聽到皇上說的江湖,想起了許多。就想著若天下有知曉過去未來的人,會如何。」

「不會如何,歷史從來都是順著軌跡行駛的,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朕或許可以改變天下,卻不能改變歷史。」淳翌有種通透的釋然,這個天子,有時令我覺得過於多情,有時有覺得過於睿智。

我腦中閃過楚玉的話:盲,短壽。

看著淳翌,我低低喚道:「皇上……」

他轉眸看我,柔聲問道:「湄兒有心事么?」

我否認:「沒有,只是覺得有些累。」

淳翌擁我入懷:「到朕的懷裡來,依附朕,朕守護你。」依附,我想起了,依附是疏離,我不想依附任何人,因為我不想累人,亦不想累己。

我輕輕嘆息:「皇上,你也累了,你先回宮歇息,待政事忙完,臣妾好好地陪皇上,為皇上煮茗彈琴,焚香誦經。」

淳翌問道:「誦經?」

「是的,我從庵裡帶了幾本經書,以後讀與皇上聽。」

淳翌點頭:「也好,佛學理論精深博遠,對朕治理天下還是有幫助的,一個雄才偉略的帝王需要過人的悟性,才能坐穩江山。」

我贊道:「的確如此,佛學適合世間的芸芸眾生,無論你是帝王將相,還是市井凡人,它都能給不同的人不同的感悟,不同的啟發。」

「是的,自古以來,參禪悟道的帝王不計其數,朕不痴迷,可是卻也喜歡。」

「那好,以後臣妾就與皇上下棋參禪,當日在明月山莊的棋局臣妾至今仍念念不忘呢。」我陷入在短暫的回憶中。

淳翌擁緊我,柔聲道:「朕今夜不走了,朕要留下來。」

我面若紅云:「皇上,您不是累了么?」

淳翌微笑:「正因為累了許久,朕和湄兒都需要好好地釋放心中的壓力與重負,你說說朕有多久沒一親芳澤了?」

沐浴,更衣,在月光下披著如瀑布的長髮,淳翌從身後攬緊我的腰身,聞著我身上透出的淡淡幽香。

「湄兒,幽香入骨,每次朕愛你,都要愛入骨髓,不至骨髓不能罷休。」淳翌喃喃道。

我轉身微笑:「皇上,你對臣妾這般寵愛,就不怕么?」

「怕什麼?」他問道。

「紅顏禍國。」我一字一句說出。

淳翌嘴角輕揚:「朕不信,朕也不怕。」他一把將我抱起,朝榻上走去。

雪白的簾幕垂下,紅燭熄滅,淳翌說,只要月色清風相伴就好,那朦朧的月色透過窗牖斜斜地灑在床榻上。

淳翌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