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落英紛灑 世事無常多戲謔

踏著清新濕潤的晨露往丹霞殿走去,已近暮春時節,上林苑的景緻到了極致。柳蔭蒼翠,百花競放,帶著對這春日無比的眷戀,綻放著最後的激情。樓台水榭,曲徑幽亭,花圃蝶苑,有三兩宮女拎著花籃采著新鮮的蓓蕾,有來往的小內監匆匆疾步……

我已有半月不曾來丹霞殿給皇后請安,因昨夜在長樂宮侍寢,今日特意起了個大早,唯恐有了怠慢。

一進丹霞殿,見皇后已端坐在鳳座上,衣著鸞鳥朝鳳的雲錦朝服,頭戴鳳冠,神態平和,盡現其高貴的氣度。兩邊已坐了一些請安的嬪妃,看來我來得還是不夠早。

我行過禮,坐下來,見雲妃和舞妃也坐於兩側,謝容華對我微笑。

皇后和顏悅色:「聽說湄妹妹出宮了半月,這一路上舟車勞頓,昨夜又侍奉皇上,今天還起這麼大早,太難為妹妹了。」

此話若出自於雲妃她們之口,我定然會覺得帶有取笑之意,只是皇后如此說出,我只當作是善意的慰問,輕輕回道:「多謝皇后娘娘關心,臣妾得皇上允許出宮,不曾給娘娘辭別,實在罪過。」

皇后微笑:「妹妹客氣了,皇上准予妹妹出宮,定是有緣由,既是走得急,也無須與我辭別的。」

今日的丹霞殿異常悄寂,平日里話語最多的雲妃只是瞟了我幾眼,帶著一種隱忍的笑意,不曾有片言隻語。與她如影隨形的蘭昭容果然不見,只有許貴嬪坐在一旁面色灰暗,與往日大相徑庭。許是因為蘭昭容進了冷宮,素日在一起親近的她們難免有些惶恐。

小坐一會兒,大家便起身告辭。

依舊和舞妃還有謝容華三人同行,出丹霞殿,雲妃和許貴嬪打身邊經過,只是冷冷地瞟一眼,敵意雖有,傲慢不夠。

我視而不見,執舞妃的手,微笑問道:「姐姐近來可好?這些時日不見,心中甚是掛牽。」又拉住一旁謝容華的手:「還有妹妹,我也好生挂念你。」

謝容華假裝氣惱:「湄姐姐哪裡還記得我們,走時竟不辭別一聲,自己到翠梅庵靜心參禪,忘了我們姐妹情深。」

我笑道:「我哪有,只是當時心裡煩亂,才求皇上許我去翠梅庵小住幾日。對了,你怎知我去了翠梅庵?」

「是皇上說的,我去了幾次月央宮,你們宮裡的人倒是守口如瓶,一點風聲都不透露。後來問起皇上,才得知你到翠梅庵參禪去了。」又打趣道:「當時我嚇一跳,還以為姐姐要絞斷青絲去清修。」

舞妃盈盈笑道:「容華妹妹真會說笑話,湄妹妹若是去庵里清修,只怕我們大家都要隨著去了。」

謝容華臉上露出不解:「姐姐何出此言?」

舞妃撩開眼前彎垂的柳幕,笑道:「湄妹妹寵冠後宮,若是皇上得知她去清修,你說這後宮豈還能容得了我們?」

謝容華手執宮絹捂嘴大笑:「哈哈,是了,到時我們都得陪著湄姐姐到庵里去念佛參禪了,只怕我無有那慧根,佛都不收留我。」

我做出委屈的樣子:「你們別打趣我了,論寵幸,你們不遜於我,論慧根,我更是不如,這次才進得庵里,佛祖就不肯度我,讓我在浮沉人世里自生自滅呢。」

舞妃微笑:「姑且不在這參禪了,我得先回翩然宮,洵親王妃今日要去我那做客。」她行走幾步,又轉頭道:「對了,下次湄妹妹若再有機會去翠梅庵,喚上我一道,以前在王府時還常去,如今在後宮,倒少了那機會。」

我點頭,看著她身影漸漸消失在花柳樓台間。

「妹妹,可去我月央宮小坐一會兒?」我看著謝容華。

「嗯,這些天不見,我正好也有話要與姐姐說。」從她的神色里,我看得出宮裡真的是出了事。只不過,這件事在我回來之前,已經戛然而止。

回到月央宮,徑直穿過正殿往暖閣走去。

才坐下,我直接問道:「你相信下毒之人是蘭昭容么?」

謝容華看著我:「姐姐已經知道此事了?」

「嗯。」我問道,「妹妹可否將事情的緣由講述給我聽?畢竟這事多少與我有些關聯,其實我並不想別人因我而落罪,過去的事已然作罷。」

謝容華嘆道:「若是後宮的女子都有姐姐如此容人之心,也就不會有這麼多的明爭暗鬥了。」

我自嘲一笑:「並不是我有容人之心,只是覺得縱然追究,又能得到什麼,他人落罪,處境堪憐,我又能從中得到幾多快樂?」

「姐姐是個從容之人,懂得寬容別人亦是寬容自己,若是陷入仇怨的糾纏里,反而累了自己。」謝容華似乎比我更懂得取捨,話語間流露出淡定洒脫。

我輕笑:「我不過是心生慵懶,厭倦這些罷了,又何曾有妹妹說的那般慈悲。」

「姐姐,你不知,自你走後,皇上在宮裡徹查此事,當時後宮禁衛森嚴。除了皇后,我們這些嬪妃都被軟禁,不得擅自離宮,只等著皇上命人來查檢。」謝容華向我道來事情的緣由,我聽著覺得淳翌將此事鬧得過大了些。

思索著她的話,禁不住問道:「查檢?難道下毒之人過了那許久還等著別人去搜查?所有的證物都會徹底銷毀了。」

「嗯。所以這樣大費周章的搜查只是一種形式,讓那些心虛之人露出痕迹,就算露不出痕迹,亦會令她心驚膽怯。」

「露出痕迹了么?抑或是有誰心驚膽怯?」我始終覺得,既然有心下毒,就會計畫得周全,亦沒那麼容易膽怯。

「沒有。」她回答得很乾脆。

「那如何定了蘭昭容的罪?」我似乎急著想知道結果。

「因為翩然宮的渙霞。」

「渙霞?就是當初送野人蔘湯給我的宮女?只是她是舞妃的人,與蘭昭容何關?」

「皇上猜測此事定然與翩然宮相關,因為第一次是舞妃中毒,那就有很大的可能是翩然宮出了姦細,否則,誰可以對舞妃如此悄無聲息地下毒?第二次是姐姐你中毒,中毒的起因是那碗人蔘湯,而人蔘湯也是由翩然宮的人端送來的,所以事情不會這般巧合,翩然宮的嫌疑最大了。當初你中毒,雲妃她們曾疑下毒之人是舞妃,因為舞妃來自南疆,熟知一種叫凝丹雪的毒。但是舞妃自己也曾中毒一次,且險些性命不保,所以皇上認為舞妃可以除去嫌疑。唯一的可能就是翩然宮有內奸,而這內奸也是主謀事先安排進去的人。」謝容華款款道來,環環相扣,彷彿並無破綻。

「因為渙霞是那送湯藥給我之人?所以就先疑她?」

「是,皇上找她問話,許是因為懼怕,沒有經過拷問,她就自招了。她交代說此事都出自於雲妃之手,雲妃一直嫉恨舞妃與她平起平坐的位置,欲要除之而後快。而姐姐你又進宮,且身份比他人都要特殊,那日進宮的新秀一起去丹霞宮參見皇后和後宮嬪妃,舞妃與你走得近了些,雲妃怕她拉攏了你,所以就使出了這樣的計謀。」

我點頭:「這話聽來也合理,只是當初渙霞是如何隨在舞妃身邊的?」

謝容華思忖道:「記得在淵親王府時,渙霞是皇后身邊的人,後來指派給了舞妃。」

「哦,那許是後來被雲妃買通了。」我隨口答道。停了停,又揚嘴輕笑:「那雲妃設計下毒害我也是因為妒忌了,皇上連續讓我侍寢半月,冷落了後宮佳麗,她自不會輕饒於我。只是她也不至於陷害舞妃,因為之前舞妃也有中毒,如果此計失敗,舞妃中毒之事浮出來,豈不是追查得更深了么?」

「說得也是,或許她並沒有想這麼多,反正渙霞已經招認了,雲妃是何等身份,一個小宮女豈敢隨意的誣陷於她。」

「那渙霞呢?做何處置了?」我問道。

「不曾處置,她已自盡了。聽說也是服毒,事先服下毒藥。」

我蹙眉:「若是渙霞決意一死,又為何要出賣自己的主子?如此一來,之前所做的一切豈不是付之流水?」

謝容華笑道:「姐姐果然心思縝密,所以後來雲妃也用同樣的話回答皇上。」

「哦?」我一臉的疑惑。

「姐姐忘了么?最後定罪的不是雲妃,而是蘭昭容。」

我這才釋解:「原來雲妃用此計來陷害蘭昭容,反正渙霞已死無對證,她想賴誰不可以,若推脫得一乾二淨反而不好,莫如拿自己身邊親近的人出來頂著。只是,皇上能信么?」

「皇上自然是不信,可是雲妃的父親長翼侯也進宮來,姐姐想必知道,長翼侯為開國元勛,掌握天下大半兵權,皇上豈能不懼他幾分?」

我冷笑:「皇上不能定雲妃的罪,所以蘭昭容就成了代罪羔羊,被打入了霜離苑,真真是冤。」

謝容華問道:「姐姐認為此事可有蹊蹺?」

「有,太多的疑點了。以雲妃的聰明,她頂多只會下毒害舞妃,見計謀失敗,是絕對不會再次對我下毒的,尤其借舞妃之手。雲妃未必是真正的主謀,她亦可能是被渙霞誣陷,情急之下,才將蘭昭容供出頂罪,只是先為了給自己脫身。」

「那背後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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