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春寒夢斷 春雨夜半藏劫數

這雨,一落就是七天,綿綿的細雨,帶著輕煙的惆悵,帶著縹緲的彷徨,給這個綺麗的後宮增添了迷濛的底色,許多的景緻都變得潮濕,包括人心。

一連七天,淳翌沒有再來我的月央宮,亦不曾再有鳳鸞宮車將我等候。倚窗聽雨,看落紅點點,被無情的風雨催落。此時的安靜與七日前的喧鬧,彷彿隔了一個時空,七日前的我是皇上專寵的妃子,七日後的我被塵封在月央宮,與煙雨做伴,與寂寞相陪。

其實,並不是我所想的這樣。淳翌不來,不是他不愛我,是他不能來。縱然貴為天子,亦不能隨心所欲,若是後宮怨氣衝天,身為皇上的他又怎麼可以尋得寧和?

儘管如此,他沒有來月央宮,也沒有臨幸任何嬪妃。我讓小行子去打探消息,得到的結果是皇上近日政務繁忙,日夜勤心國家大事。

理由是好,縱然她們認為是敷衍,但至少皇上沒有再臨我的月央宮,想來,會令許多人心裡舒坦。

在這樣桃紅柳綠,畫意詩情的春色圖景里,我以為我可以做娉婷的夢想。可是我不知道,有一場劫數正隨著曼妙的春風朝我湧來,並且有些急。

春雨的夜晚總是太長,沒有淳翌的到來,我只能捧書消磨,不知何時我竟有些不習慣這樣的寂寞。

才用過晚膳,在暖閣里聽雨打芭蕉的閑靜。秋樨走進來,說道:「主子,舞妃娘娘命她宮裡的渙霞給您送野山人蔘湯來了。」

一名宮女隨在她身後,見她手拎精緻的食盒,一見到我,就慌忙行禮道:「婕妤娘娘,我們家主子讓奴婢給您送來一碗千年長白山野山人蔘湯,還有兩瓶雪蓮蜜。」說完,打開錦盒,見一隻精緻的翡翠玉碗里盛著淡黃色的湯藥,還冒著熱氣。

渙霞笑道:「我們家主子說,本來想直接把野山人蔘送過來,怕您不肯接收,再者她有秘方熬制,這湯是我們家主子親自煎的,裡面放了暖爐溫著,請您務必趁熱喝下,擱久了藥效就沒這麼好了。」

我看著那碗冒著熱氣的人蔘湯,還有邊上兩瓶晶瑩的雪蓮蜂蜜,心中萬分感動,只是這千年野山人蔘是人間珍品,得來不易,我又怎麼能接下她這麼貴重的禮物。我微笑道:「告訴你家主子,難為她多情如此,這兩瓶雪蓮蜜我收下了,只是這野山人蔘湯還請帶回去,給你們家主子服下,她體質虛,比我更需要滋補。」

渙霞忙說道:「娘娘就趁熱先服下,莫辜負了我們家主子的一番心意。這人蔘是皇上之前賞賜的,主子一直不捨得吃,她說您最近身子骨不大好,問過太醫說,吃這個人參安神滋補效果極好,這才煮了命奴婢送來。」

聽完一番話,我再要拒絕就真的辜負了舞妃的深情厚誼,這才說道:「你回去傳話,就說我收下她的賞賜,改日親自去翩然宮道謝。」

「主子還命奴婢看著娘娘服下她才安心。」渙霞邊說邊端起了玉碗,遞給我。

盛情難卻,我接過玉碗,一口氣將一碗人蔘湯飲下。而後對她笑道:「這下總可以了吧,你這丫頭怪機靈的。」

渙霞微笑道:「是,奴婢這就回去復命了。」

「等下。」我喚道。

我朝秋樨看去,她立即取來一隻翡翠玉鐲遞給渙霞,渙霞忙推就:「不,不敢當。」

秋樨笑著塞在她手裡:「收下吧,這是我們娘娘賞賜的。」

「渙霞謝過娘娘。」她將玉鐲放進袖子里,笑著離去。

看著兩瓶精美的雪蓮蜂蜜,想著舞妃待我的好,感動之情油然而生。窗外的雨還在淅瀝地落著,今晚的淳翌好么?會思念我么?因為我,淳翌冷落六宮嬪妃,而舞妃不因此嫉恨我,反而與我交心,實在難能可貴。想起宮外的畫扇,親如姐妹的畫扇,已過三月三,今年的花魁又落她家么?煙花巷的事太過遙遠,就像是前生。

聽著雨聲睡下,因為睡得輕淺,又或許是野山人蔘起了效果,竟沒有發夢。直到夜半,我突然覺得胸口異樣的疼痛,有一種滾燙的焦灼感。

掙扎著坐起,秋樨和紅箋忙披衣過來問訊。胸口陣陣的灼痛令我冷汗淋漓,臉色只怕也是嚇人。

秋樨忙喚道:「娘娘,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般紅。」

我難受得說不出話,只是捂著胸口,一陣劇痛,一口鮮血從嘴裡湧出,濺落在新換的白色絲綢錦被上,那麼地鮮明刺目。

紅箋急得哭起來:「小姐……小姐……」

秋樨也慌亂起來,急喚道:「來人啊……」

「別出聲……」我努力說出話。

秋樨含著淚,急切道:「娘娘,得請太醫。」

「不,不可聲張。」我虛弱地看著她。

「可是……可是……」她很焦急。

紅箋遞給我一杯清水,我喝了兩口,方覺疼痛緩些,胸口也沒有剛才那麼灼熱。

倚在枕頭上,呼吸由方才的急促慢慢地平緩下來。秋樨為我換過被子,紅箋用熱水幫我擦臉。

停頓下來,秋樨見我緩和些,才問道:「娘娘,你說這會不會跟喝了野山人蔘有關?」

紅箋道:「野山人蔘是滋補安神的極品藥材,喝了怎麼會吐血呢?」

我搖手道:「此事切不可聲張,若傳揚出去,會對舞妃不利。」

「難道小姐也認為是服了野山人蔘才引起這反應?」紅箋問道。

「我不敢肯定,但是這病來得太突然,多半是與這人蔘相關,我懷疑我中毒了。」我緩緩說道。

「中毒!」她們驚訝地喊道。

「難道舞妃對小姐你下毒?」紅箋一臉的疑問。

秋樨輕輕搖頭:「我看不會,舞妃不像是那般心狠之人。再說若真是她下毒,也不會這麼明顯,親自命人送湯來,還下毒,豈不是傻了。憑舞妃這樣聰慧之人,斷然不會如此做的。」

秋樨的話正合我意,舞妃並不是那種心中藏奸的人,若我因此疑她,未免太辜負了她的情深。況我深信這絕不是舞妃所為,我想起日前舞妃亦有過中毒事件,莫非此事是同一人所為?借舞妃之手,來剷除我,此計一箭雙鵰,我不能讓下毒之人計謀得逞。

我喚過紅箋,低聲道:「天一亮,你就去請羚雀宮謝容華過來。」

「你要將此事告訴給謝容華?」

「是,只怕瞞不住她,我需要她去請賀太醫來為我診斷,才能確定我是否中毒。」我停了停,又說道:「你們千萬記得不要泄露消息,不然對舞妃,對我都將是劫難。」

「可是萬一真是中毒,那可怎麼辦?」秋樨焦慮道。

「那就看我的造化了,事已至此,不可挽回,縱然那是一碗穿腸毒藥,我已飲下,追悔也是徒勞,莫如平心靜待結果。」說完此話,我覺得胸口又是一陣絞痛。

紅箋慌道:「小姐,我這就去羚雀宮請謝容華過來吧,只怕越拖越重了。」

我緩了一口氣:「不,不可,這麼晚去難免會驚擾他人,況且既然有人有心要設計,就一定會有眼線盯著我們的舉動。」

此時睡在外屋的煙屏睡眼矇矓地走進來,看到我虛弱的模樣,還以為我又是做了噩夢,聽紅箋訴說亦急得哭起來。

看著我痛苦地煎熬,她們只能在一旁焦慮,卻是束手無策。

四更天我胸口又劇痛一次,吐了一大口深褐色的血,這時候,我幾乎可以確定自己是中毒。能不能渡過這關,只能看我的造化了。

綿綿的細雨還在下落,我感覺身上忽冷忽熱,疼痛始終沒有減輕,看著沉沉的黑夜,只期盼著天亮,或許天一亮,一切還會有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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