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宮深似海 六宮專寵於一身

走出丹霞殿,見雲妃和蘭昭容,許貴嬪緩緩地走在前面,我和舞妃還有謝容華走過去,彼此打了招呼,正欲離去,雲妃輕笑道:「湄妹妹,如今你可算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姐姐我以後許多地方還要多請教你。」

雲妃終究還是忍不住,不放過一絲奚落我的機會。我轉頭微笑:「娘娘謙虛了,臣妾得蒙皇上恩寵,自是不敢恃寵而驕,若說請教,應是臣妾要多跟娘娘學習了。」

雲妃抬眉一笑:「若說請教,莫如請教舞妃,當年她以一支《霓裳舞》,令皇上迷醉三日三夜,不過當時皇上還是淵親王,風光自是不及今日的妹妹了。」

雲妃話中機鋒不減,舞妃上前反唇相譏:「我當雲妃是個明白人,怎也糊塗至此,這話在我們面前說了也罷,若是傳了出去,皇上定然不饒。如今皇上貴為九五之尊,豈可再提當年淵親王府舊事。」

蘭昭容冷冷一笑:「舞妃這是拿皇上來壓我們了。」

雲妃眼角斜看她:「蘭昭容休要話多,當心閃了舌頭。」蘭昭容眉角輕蹙,忍氣默默退後。

雲妃朝舞妃盈盈一笑:「舞妃的嘴皮子功夫日見伶俐了,你與湄婕妤相處得這般近,如今她得皇上榮寵,你也風光哦。」說完,她深吸一口氣:「出來這麼久,也有些乏了,我回宮歇息去,就不打擾你們了。」

她不由我們回話,攙著宮女的手徑自離去,蘭昭容和許貴嬪拋下一個不屑的眼神,也隨在她身後。

我心中不禁暗笑,像蘭昭容和許貴嬪這樣的女子,真不知淳翌是如何喜歡的。還得寵坐了高位,真真是有些可笑了。

我挽著舞妃的手,邊走邊低聲道:「姐姐,可會怪我?」

舞妃莞爾一笑:「我為何要怪你?」

「方才雲妃的話句句意有所指,她之所以為難姐姐,也全是因為我。」我嘆息道。

舞妃撩開面前的柳幕,微笑道:「妹妹莫要多想,雲妃早已視我為仇敵,縱然沒有你,她亦如此,難道妹妹忘了我先前無由中毒之事?」

一旁的謝容華接過話:「難道娘娘知道是誰人下毒?」

舞妃遲疑片刻,淡淡說道:「我也不曾去細察,但心中多少有點兒底,在這宮裡,可以輕易指向我的,也沒幾人。」

我腦中又浮現出舞妃病中模樣,如今看她已經瘦怯嬌弱,想到淳翌這般寵我,難免會冷落了她。若淳翌真將過去對她的寵愛移至我身上,那實在是我的不該了。看到她,又念及自己如今寵幸太過,日後又會不會重複了她們的路?自古得寵容易固寵難,誰又可以捱過那麼多的明日朝朝?

我想起那麼一句話,人生若只如初見。

穿枝拂葉,靜靜地行走在上林苑,我與舞妃終不再言語,或許我們心底都明白,很多時候言語是蒼白的,說了反而無力。

回到月央宮,路過庭院,見往日綻艷的梅花已紛落,她的花期總是與別的不一樣,萬物凋零時,她獨挺嚴寒,傲然霜雪。待百花舒妍,她又暗自飄零,不與世群。而我,是否也是一朵清傲的梅花,遺世獨立在這後宮?只是我的花期會有多長?

坐到午後,天空開始飄起了細雨,春雨無聲,淅淅瀝瀝,見落花飛處,斑斑點點,宛若涕淚。煙雨樓台,是南國的景緻,此時的後宮沉浸在一片迷濛的煙雨中。坐觀這樣柔軟的春雨,不知誰的心還會生出那些邪惡的爭鬥。

直到夜裡,也不肯停歇。半月不曾在月央宮的床榻歇息,如今竟有些疏離了。披衣起身,捧起一本《詩經》,無心讀下去,看那寂寥的琴弦,亦無心彈起。

正在愁悶之時,淳翌無聲息地走了進來,我猛然驚起,喊道:「皇上,這麼晚怎麼還過來了?」

他拂拭衣袖上的水漬,微笑道:「朕挂念你,所以過來看看。」

我忙走過去,為他擦去額上幾滴雨珠,柔聲道:「下著雨,皇上要小心著身體。」

他握著我的手:「朕身體大好著,只是湄卿最近清減了不少,讓朕憂心。」

「臣妾無礙,有勞皇上掛心。」

他看著我,心疼道:「朕可不忍看著湄兒在朕的懷裡消瘦,只希望你在朕的滋潤下骨肉豐盈。」

我霎時羞紅了臉,低喚道:「皇上……」

我和淳翌臨窗聽雨,品茗對弈,他見我面有倦色,關切道:「湄卿,是不是累了?」

我揉了揉太陽穴:「有點兒。」

「那你去躺著,朕等你睡著了再走。」

我輕輕搖頭:「皇上每日政務繁忙,應該早些安寢。」

他笑道:「那朕今夜就在月央宮就寢吧。」

他雖含笑,但我心知他確是如此之想。皇上已接連半月寵幸於我,這樣的盛寵,是任何妃子都不曾有過的,包括六宮之首的皇后。因為皇上的恩寵,我已招來了雲妃等人的不滿,若皇上再執意寵幸我而冷落其他后妃,定會惹來後宮無盡的紛爭。到時於我,於皇上都是無益有害。

他見我半晌不說話,便問道:「怎麼了?湄兒,你有心事?」

我搖頭,停頓片刻,才低語道:「皇上,臣妾有一個請求,不知您是否應允。」

「你且說來,朕一定應允。」他答得爽然。

「臣妾想,新秀已進宮多時,皇上除了臨幸過臣妾,其餘的嬪妃都未曾侍寢,臣妾不敢得皇上專寵。」我聲音極低,卻字字清晰。

他眉頭微皺,沉了一沉,才道:「可是有人為難了你?」

「不,不曾有。」我急道。

「不許欺瞞朕。」他聲音清透有力,彷彿要洞穿我的心事。

「真的不曾有,我只是希望皇上不要因為專寵我,而冷落了其他后妃。」我終究還是說出來了,只怕淳翌會更加氣惱。

「朕貴為天子,寵愛自己的妃子有何不可?就像今夜,朕想你,所以才來月央宮,朕不能因為她們的等待,就違了自己的心。」他話語凌厲,亦隱含著一絲無奈。

我心緊,他心中有我,我卻要將他推向別人的夢中。伸出手,我撫摸他微鎖的眉,疼惜道:「皇上莫惱,皇上對臣妾的心臣妾明白,且珍惜著。只是臣妾不忍皇上為臣妾而憂心,六宮祥和,也是臣妾的福氣。」

他將我擁在懷裡,我聽得到他低沉的嘆息,帶著涼薄,像窗外的春雨,點點滴滴滲進我的心裡。許久,他才低語道:「朕——明白了。」隨即,又緩緩道:「只是,你要答應朕,朕今夜不想離開。」

「好,湄兒今夜也不要皇上離開。」我話語一出,竟也不覺得羞。

走至琴案,盈盈坐下,撥動琴弦,含情唱道:「悄整春容,輕折花枝,與郎共度佳期。玉露中宵,滅燭輕解羅裳。纖腰如綿眼兒媚,嬌滴含笑蘭麝房。帷幌里,霎時兒雲,霎時兒雨……紅綃帳里鴛鴦墜,說不盡,裊娜萬種風情。蹙眉蛾鬢,佔得香馥才名。調琴嬌歌妙意曲,折柳羞織同心結。從今後,夢時魂銷,醒時銷魂……」

他用力將我抱起,朝榻上走去,我白色的絲綢寢衣鬆散,拂落於地,露出雪白冰潔的肌膚。雙手環繞他的頸,迎接他熾熱溫情的雙眸。

透過輕紗軟帳,我細聞他身上的清香,竟是這般的迷戀。今夜,我有罪,我的罪就是,我拒絕了他的專寵,卻又極盡妖嬈去誘惑他。

我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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