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余小璐回來的那天,看到桑無焉與蘇念衾的親密有一點吃驚,速遞地又平靜下去。

對於和余小璐之間的關係,蘇念衾說她是親戚的妹妹,她沒有地方可去便住下來,順便可以照顧自己。

桑無焉很意外,蘇念衾這樣的人也能當面承認別人在照顧他。「以後我來照顧你。」桑無焉挽著蘇念衾的胳膊說。

後來她又想,既然是親戚的妹妹,那麼也是親戚吧,為什麼不直接說是表妹,妹妹,侄女,外甥女之類的。

她思想不太複雜,久了也就將這個疑惑淡忘。

那段時間電影院里上映的是《盧浮魅影》,為了避免蘇念衾的不適應,他們買的情侶包廂。那裡的座位可以讓桑無焉將腦袋放在蘇念衾的頸窩裡,一邊看畫面一面給他輕輕描述裡面的情節。

「然後他走進了埃及館躲在角落裡,等待那個木乃伊的出現,這個時候,黑影又出現了,那個木乃伊……」桑無焉說的神色慘白,嚇的不敢再看,將臉蛋藏在蘇念衾的衣服里。

「怎麼辦,好恐怖。」她好像一條蚯蚓,使勁往他懷裡穿。

「那我們不看了。」蘇念衾說。

「越害怕卻越想看。」桑無焉哭著臉。

蘇念衾失笑。讓她坐在自己膝蓋上。

桑無焉已經因為電影情節緊張到不能自已,完全忘記了要描述畫面。蘇念衾只能看到正前方,電影屏幕不時閃爍的光影。

越害怕越想看——這句話讓他聯想到愛情的感覺。

這些都是象鴉片一樣的東西,他想。

回去的路上,在地鐵站,正是六點過人潮最洶湧的高峰。

地鐵來了,她在前面牽著蘇念衾的手躲開人流,等著最後上車。這時候幾個為趕時間而飛奔過來的人,一下子撞開他們,然後將桑無焉擠進人群被帶上了車。

待她往回走卻見已經關門了。

她不知道蘇念衾是不是也上了車,又不敢在車廂里大聲地叫他的名字,怕他窘,便四處張望。她個子不高需要掂起腳尖,來來回回的找。

左邊,右邊,座位上。

沒有——

她的心開始焦急起來。

蘇念衾一定還留在車站,他很少一個人在這種公共場所,人又那麼多,他又死鴨子嘴硬肯定不會找人幫忙,早知道就讓余小璐開車來了。也不曉得他認的路不,會不會遇見壞人,他的手機又在自己的背包里。

她越想越著急,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

地鐵一停,她立刻下車在另一邊原路坐回去。

回程的車人要少了許多,她站在門口,外面是漆黑的隧道,一直蔓延。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麼長之後,地鐵才重新見到外面的光亮。車廂里的喇叭報著站名,然後緩緩的停下來。

她透過窗戶的玻璃,遠遠的看見蘇念衾立在那裡。

就是他們錯開的那個地方,一動不動。

他個子很挺拔,人很清俊,所以好像並需要特別醒目的標誌就能一眼找到他。

桑無焉奔去,一把撲過去,環抱住他的腰。

他輕鬆地說:「這麼快!」好像還等得意尤未機盡一樣。

「我都嚇死了。」

蘇念衾摸了摸她的頭,「有什麼可擔心的。在哪兒走失的,我一定會在哪兒一直等到你回來。」

桑無焉在電台和圓圓一起做在新聞組工作,不久又被調回了聶熙的工作室。吳謂說:「熙姐跟主任說的,硬要你回來。」

「為什麼?」

吳謂想了想,「什麼原因都有可能,但是肯定不是因為你的工作能力。」然後鄙視了看了眼桑無焉。

桑無焉佯怒,「小樣!信不信我掐死你?」

「牡丹花下死,我是做鬼也風流。」吳謂吐出舌頭裝鬼。

正在倆人嬉鬧間,聶熙走了進來,冷冷道:「桑無焉,我調你過來,不是要你和我的人打情罵俏的。剛才給你的那些材料,你得馬上排出來,我明天用。」

「哦。」桑無焉垂頭,再不說話開始工作。

明天來直播室受聶熙專訪的是最近新起的一位年輕寫手青峰,作品在網路風靡以後,隨即橫掃整個出版界,不到半年成了大牌,備受關注。聶熙這人做事很嚴謹,每回必定做好功課。如今桑無焉要將青峰的個人資料,還有他的作品風格、大致介紹,代表作的人物特點,網路評價,以及出版商評價全部系統地幫聶熙整理好。

以前是葉麗和王嵐兩個人做這些,桑無焉剛要叫她倆,卻被聶熙攔下:「她倆另外有事。你在這兒好歹呆了快半年了,這點兒小事也不會?」語氣格外嘲諷。和素日里桑無焉認識的那個熙姐判若兩人。

待聶熙走後,葉麗小聲地問:「桑無焉,你得罪她了?」

「沒有啊。」桑無焉納悶,「你她叫主任讓我回來的,我好久沒和她碰過面了。」

「撞鬼了?」葉麗搖頭。

桑無焉望著一摞高的資料,是挺莫名其妙的。

晚上,桑無焉加班加到很晚。她是理科生,對這種東西實在不怎麼感冒,什麼架空,什麼歷史,什麼武俠,什麼玄幻將她搞得雲里霧裡。好不容易才從中解脫出來,將青峰的個人作品路程理了個大概,然後結合一些現實個人情況、讀者留言將訪問的大致內容弄了出來。

下樓的時候打開手袋,想給蘇念衾去個電話,才發現手機沒電了。她前腳進家門,電話後腳就響。

不是蘇念衾,是桑媽媽。

「無焉,怎麼這麼晚都不在?」

「台里加班呢。」

「以後早點回,現在治安這麼亂,一個女娃娃走夜路多不安全……」桑媽媽就開始機關槍似的家庭教育,好不容易才結束,剛一掛電話,鈴聲又響了。

「你這麼晚去那兒了?」這回換蘇念衾問,「手機也不通。」

「加班。」她繼續解釋。

「本來說叫你過來吃飯的。」

「吃飯?你做的?」她可是對他做飯的能力心有餘悸。

蘇念衾聽出門道來了,想起那天他好心煎蛋給她補充營養,她還嫌棄地問他會不會吃了出人命。

他不禁有些來氣,「桑無焉,你……」

桑無焉急忙改口說:「排隊想吃一今做飯的人,沒有一個師也得有一個團了。所以你趕快忘了我上次說的話。」

「少耍嘴皮子。」

桑無焉嘿嘿笑。

就這麼你一句我一句的,兩個人拿著電話說了半天。直到掛了線,桑無焉的嘴角還掛著甜甜的笑。其實,他也挺愛說話的。

第二天一早,桑無焉去電台,拿著東西向聶熙交差。聶熙淡淡看了一眼,說:「不行。視角和出發點不行。」然後拿著稿子指了一堆缺點,勒令桑無焉繼續去修。

午飯,桑無焉就隨意扒了兩口,繼續埋頭苦幹。多給聶熙的時候,她正用著電腦,看都沒看就說:「放那兒吧。」

晚上桑無焉在直播間外面守著錄節目,導播還在上廣告,直叫裡面的兩個人準備。

葉麗突然神秘地拉住桑無焉,小聲說:「聶熙上周就叫王嵐準備那個青峰的資料了。她根本就用不著你的。」

旁邊的王嵐點頭:「是啊。我不就是在忙這個,你們又沒問,我白天也來,剛剛才聽麗麗說。」

「你是不是犯小人了?」葉麗問。

桑無焉詫異了半天沒說話,轉頭透玻璃看著一臉笑盈盈地對著青峰的聶熙,滋味很複雜。聶熙原本也不是這樣的女人,她大度,耐性,一點架子沒有,對人也好。

是不是她以前做的不夠好。

是不是她無意間讓聶熙不高興過。

是不是她本來就缺少這種磨練。

以前李露露說:「桑無焉,你離開學校,離開你爸媽的庇護,就什麼都不是了。」

因為多種原因,她和蘇念衾也不是時刻黏在一起,有時候甚至兩三天都沒見面。

兩個人見面最多的地方便是蘇念衾的家裡。

她喜歡趴在旁邊,看著蘇念衾彈琴。見他的手指在琴鍵上滑過,或舒緩輕柔或激昂張狂,都是種很享受的視覺感官。

她很難想像他真的在孤兒院長大,孤兒院的老師和阿姨們怎麼把他教得這麼好。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學琴的?」

「六歲。」

「好學么?」

「不好學。」

「他們對你好么?」桑無焉突然問,「我意思是照顧你的那些阿姨。」

蘇念衾異常平靜地說:「談不上好還是不好。照顧孤兒是他們的本質工作,並不是出於愛心或者是有別的什麼感情。當然,他們會有偏愛些的孩子。而且,有時候我都不太能回憶起來那些事了。」

「為什麼?」

「我只待到六歲。」

「為什麼?」

他停下動作,淡淡說:「我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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