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驚雷 十三、結局

蒙古大營內。

明軍和蒙古軍開始慢慢鬆動陣形,一隊隊地撤離。即使簽訂了盟約,卻沒人放心背對著這曾經的死敵。

三娘子的左臂已然接上一截義肢,她抬頭看看陰沉的天空,嘆了口氣道:「多謝侯爺相助,此刻我最擔心的是白蓮教。當日大汗武功不俗也就罷了,這庫爾特武功太低,金帳衛士又已死得一個不剩,白蓮教最可怕的刺客『蓮』還在暗中窺視,我真有些擔心,這一番苦心會完全白費。」

白衣侯朱煌微笑,看看西方的天空道:「不必擔心,那『蓮』,馬上就要死了!」

月亮海邊。那模糊的人影越發清晰,甚至可以看清她腳下小船船首的紋飾。

霍驚雷已然從震驚中醒悟了過來,沉聲道:「你說什麼?」

柳蟬兒的雙腳踏上了土地:「主人對我說,你布局謹慎,且能隨機應變,決斷明快,不怪多年來無往而不利。可惜你太過謹慎,很多事情做得太多了。」霍驚雷默然不語。

柳蟬兒又道:「本來你要指認兀都為兇手,所提推論已盡夠了,可惜你怕證據不足,又偽造了那幅畫,反而露出了破綻。」

霍驚雷笑道:「我的畫,只畫我看到的,哪有什麼破綻?」

柳蟬兒道:「破綻就在這裡。你的畫纖毫必現,拿來做證據的確再好不過,可惜你習慣於只畫看見的,卻忘了,今日看見的和昨夜看見的卻未必一樣。

「昨夜,三娘子的背上貼身背著一個包裹,裝的是俺答要用的罌粟汁液。那包裹和衣服形態甚像,夜色頗暗,加上三娘子多數時間面朝著你,你沒有注意到。後來你偽造那幅畫的時候,包裹已然不在。所以你畫中三娘子的背影中竟然沒有包裹。」霍驚雷面色一變,冷哼了一聲。

大營內。

馬鐫麟想起那幅畫,那片殘布,和由此而來的推論,不禁一陣眩暈。

朱煌道:「如果沒猜錯,屠答應該是霍驚雷殺的。殺死了這個唯一的證人,有口吃又暴躁的兀都便終於完全落入了他的設計中。」

三娘子道:「你是說,並不是兀都殺死的大汗?」

朱煌一笑,不答反問道:「風雨之時,你們棲身在小谷大石之上,俺答的營帳在你們右手邊,兀都的營帳在左手邊,可對?」

馬鐫麟仔細回憶一番,點了點頭。

朱煌道:「你曾說當日看到人影走過去又走回來。兀都的狼首長刀上鑲著兩顆夜明珠,你可曾想過,為何他過去的時候你們一直看到那點微光,回來時那微光卻是忽閃忽滅呢?」

「忽閃忽滅」四個字一出,眾人一時恍然大悟。

「那是因為長刀始終提在那人的右手上,所以過去的時候長刀在你們這一邊,回來時刀柄卻時而被他的身體擋住。也就是說,那個人不可能是失去右手的屠答,只能是兀都。兀都的確在風雨停歇之前,便回到了小屋。」

月亮海邊。

霍驚雷長嘆一聲:「即使如此,兀都不可能殺人,我便更不可能殺人。風雨停歇之時我一直和馬鐫麟在一處,難道我會分身術么?」

柳蟬兒巧笑倩兮:「你不需要會分身術。人是你殺的,不過不是在風雨之後,而是在風雨之前。」

霍驚雷大笑:「木屋一被雷擊,我便和眾人在一起了,始終未曾離開,我又怎麼可能用龍馬牧場的旗杆支起人頭?」

柳蟬兒道:「人是你殺的,但人頭不是你支的。」

「那夜你獨自離開了木屋,便躲進了俺答的金帳,待俺答獨自返回金帳,你便殺死了他,然後又偷襲殺死了那三名護衛。」

「兀都說兇手砍下人頭是為了掩飾傷痕,可他們都忘了,三十三天生殺令,便是要俺答的人頭。其實,你砍下人頭是為了將它帶走。可惜天公不作美,你殺人之時,天雷不僅擊毀了木屋,也擊斷了兩邊的棧道。當時你恐怕很鬱悶吧?手裡提著俺答的人頭,卻被困在這山谷之內,動彈不得。」

「但你不愧天下第一刺客,既然確定無法離開,便當機立斷將俺答的人頭扔在了金帳之外,然後不慌不忙地回去與馬鐫麟會合。」

「如果主人沒猜錯,你回來只是沒辦法的辦法,等著觀察事態的發展,看能否渾水摸魚,所以你看到兀都走向金帳,腦袋裡想出了千百個能夠攪局的方法。」

「沒想到,兀都發現了俺答的屍體,竟不聲張。他自然猜得到是准殺的人,但他沒有立刻喊出來為俺答報仇,而是想起一些更現實的事。於是,他用馬鐫麟龍馬旗杆的殘桿支起了人頭,加上那乾淨的帳內地面,你們兩個雖然沒有約好,但你們的合作成功地造就了這個風雨之中的密室,將殺人時間推到了風雨之後,也將嫌疑的矛頭指向了三娘子——兀都意圖除之而後快的競爭者。」

「兀都還是擔心證據不足,他移動了幾個衛士的屍體,以免因為衛士身下地面的乾燥引起其他人的懷疑,同時又設計了『迷酒』的騙局。如果沒猜錯的話,那迷酒應該是他從小窗潑進去的。金帳內的杯子就是俺答原來的那一隻,而三娘子帳內的杯子應該是被兀都趁機投入了迷藥。終於,一切證據都齊了。」

「兀都做事也很謹慎,他應該沒用自己的杯子去換三娘子帳內的那一隻,否則你就不必要偽造一張畫,以至於露出破綻了。所以當他看到你這個『同謀』拿著偽造的畫來揭發他時,卻無法反駁,想必一定很憤怒吧?」

霍驚雷一直靜靜聽著,待柳蟬兒說完,才笑道:「如果真是如此,我又何必去揭穿兀都?難道我愛上三娘子了不成?」

大營內。

白衣侯嘆道:「天下第一刺客果然名不虛傳,其臨事決斷之明快實是世所罕見。當時兀都把罪行推到了三娘子你的身上,看似一切都結束了,但他知道,其實他的處境愈發危險。」

「這兩個人無意間製造了這個鐵證如山的案子,但兀都是知道真兇是誰的,而這兇手則成了這個案子里唯一的破綻。兀都為了徹底了結這個事件,一定會找機會消滅這個隱患。」

「為了自保,他必須消滅兀都。所以他準備了這些證據,甚至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便想出破解兀都不在場證明的方法。可惜,西邊的路先打通了,兀都的實力瞬間增強,隨時都能殺死他,所以,他必須立刻行動。」

「他找到了你們,拿出了證據,讓你們相信了他,相信他一心要為了俠義,翻過這個『冤案』。於是你們隨他去質問兀都。若是質問旁人,質問之時只怕立刻就會露餡,實在被逼問不過,無非是把真相說出來而已。但是他卻敢於行險,因為他面對的是兀都。」

「兀都天生有嚴重的口吃,本身就不願說話,進而使他雖然頗有謀略,但性格暴躁,所以聽到質問後反駁起來甚是困難,甚至不願反駁。更重要的是,兀都那時實力大漲,完全能夠死死壓住你們,以他暴躁自大的性格,根本不屑於反駁,直接以實力壓人。」

「這一切都在霍驚雷的算計之中,於是,兀都死了,真相也就跟隨俺答一起埋入了黃土。」

月亮海邊。

霍驚雷道:「精彩。我今日方知名滿天下的白衣侯還有這等編造故事的才能。你的這個故事固然精彩,又有什麼證據說明是我做的?」

柳蟬兒道:「你自然可說畫那幅假畫是急於為三娘子洗脫罪責,說冤枉兀都是一時大意。不過你露出過一個最大的破綻,卻無論如何也彌補不了。」

霍驚雷大笑:「我倒想聽聽。」

「你說錯了一句話!昨夜你與陳元度閑聊的時候無意間說過一句話,你說蒙古人的金帳全部水火不侵,實在難以攻打。當時陳元度以為你是說風雨之時無法火攻,所以未曾在意,但實際上你指的卻不是天時,而是誤以為蒙古大帳盡皆有此特性。」

「而其實這天下間只有一座大帳能夠防火,正因為你進入過那座大帳,所以才會口出此言。」

「青海大喇嘛將異寶巨山木送給了俺答,巨山木堅硬如鋼,水火難侵。此番俺答為了防備刺客,將巨山木破開,混以鐵板油氈,製造了那座獨一無二的金帳。巨山木在金帳內部,只有進入金帳,方能知道其特性,蒙古人其他的營帳反而是最怕火的!也就是說,你曾經進過俺答的金帳!」

「如何?天下第一刺客,白蓮教總護法,蓮?」

少女笑嘻嘻地看著霍驚雷,卻並不急於動手,反而好整以暇地盤膝坐下,道:「恐怕還有些時間,不如我們聊聊!」

看著眼前的少女,霍驚雷心下惕然。雖然自己無論如何也感覺不到她的氣機,但直覺一直在不斷地告誡自己,危險!

既然少女不動,霍驚雷也不敢輕動,只沉默不語。

柳蟬兒笑道:「前面的話是主人的推理,下面這句才是我想問的。我真的覺得你很奇怪,你既然是白蓮一員,希望邊關動亂也算正常,但你為何要公然和馬鐫麟撕破臉?」霍驚雷似乎被觸動了心緒,沉聲道:「我把他當兄弟,所以不想騙他!」似乎聽到了什麼可笑的話,柳蟬兒呵呵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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