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驚雷 十一、白衣侯

蹄聲疾,踏破滿山寂靜。果然好馬,果然好英雄!

不過片刻之間,馬鐫麟三人已然衝破了蒙古金帳衛士的三重包圍。蒙古最強的金帳鐵衛在這行人的絕地反擊間,如脆弱的棉紙般被一層層撕開。

雖然看似戰果輝煌,但此刻三人都明白,已陷入了生死一線。連番血戰,這支小小的戰隊人人帶傷。而前方是嚴陣以待的精兵,身後是無數鐵騎的追擊,只要稍有停留,被敵人合圍,轉眼間便是被亂刀分屍的下場。

但此刻,眾人卻不得不放緩了腳步。

前方,一騎孤身獨立,卻是金帳衛士的首領——兀都。而他的身後,卻是一面面鋼鐵巨盾。

那巨盾每面都有二人多高,由精鋼打造,各自用兒臂粗的鐵鏈連起,綿延達數里之長。這本是大明邊軍對付異族鐵騎的不二法寶「連城壁」,沒想到草原衛士竟然也打造了如此堅固的一座。

眾人心下都是一涼。眼前巨盾連鎖,強衝過去幾不可能,若是棄馬施展輕功飛過,落下後便會落在敵人的重圍。無論怎麼謀算,兩邊都是死路。

兀都的聲音遠遠傳來:「留……下!」

霍驚雷哈哈一笑,搶道:「絕路到了!馬前輩,我們算不算朋友?」卻還是對方才馬鐫麟的話耿耿於懷。

馬鐫麟哈哈大笑:「我們當然不是朋友。」陳元度大笑接道:「我們是兄弟!」馬鐫麟長刀一擺:「天地都是羅網,絕地方有生機。既然是兄弟,沖!」

馬鐫麟率先衝到巨盾之處,將功力催到極致,周圍的敵人刀槍未及其身便被他的護身罡氣震開。馬鐫麟長吸一口氣,手中刀如爆出一朵火焰之花,斬在那鐵鏈之上。

眾人只聞得一聲悠長的撞擊之聲。馬鐫麟不愧是龍馬主人,天下七大巨頭之一,如此全力施為之下,眨眼間不知在那鐵鏈上連續斬了多少刀,而每一刀都斬在了同一個位置。

就見刀刀連環,在上一刀之勢未盡時,下一刀又已斬出,鐵鏈震蕩之聲竟未能止住,故雖是無數次斬擊,聽在眾人耳中卻只是一聲長響而已。

一招既完,馬鐫麟的臉色忽如蠟染般變色,面上彷彿於瞬間生出了無數皺紋,一口鮮血「噗」地噴出,身形搖晃,幾要墜馬。

這種霸道的刀法本質上是透支體力的武技,此番他全力施為之下,威力雖然倍增,卻也付出了身受內傷的代價。

從巨盾現身到馬鐫麟出刀,不過片刻間事,此刻眾人一看,卻見那精鋼打造、兒臂粗的鐵鏈其中的一根,竟被這一刀斬斷了八成。

龍馬牧場主人之盛名,當不虛傳!

眼見時機,不及猶豫,陳元度大喝一聲:「兄弟,護我!」

他縱馬而前。左手揚起,精光流轉,霎時間整隻手掌變得如金鐵般閃爍著寒光。手掌揮出,似乎全身的精力都集中在了這一隻奇異的手掌上,竟不再顧身邊刀槍如林加身,徑自揮掌斬下。

守盾之兵運起刀劍,四方斬來,霎時間便要把陳元度剁成肉泥,卻見一道寒光閃過,眾多刀劍紛紛折斷,正是霍驚雷趕至,護住了全力出擊的陳元度。

驟聽一聲霹靂般的大喝。卻見一個面上一道長疤的巨人從天而降,手中五尺長的斬馬刀凌空劈向陳元度。正是衛士首領兀都殺至。他的刀尚在半空,風壓竟已卷得地上落葉旋轉飛出,一刀之威竟似不下於方才馬鐫麟方才那一刀。

霍驚雷自知不敵,卻也不能後退,當即一咬舌尖,一口鮮血噴出,揮刀抵向兀都。

「錚!」一聲巨響,霍驚雷的長刀竟被兀都一刀擊斷。霍驚雷身子一顫,大口鮮血噴出,已是搖搖欲墜。

在這間不容髮的一瞬間,一聲巨響,陳元度鐵掌已擊在了鐵鏈之上。

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方才被馬鐫麟一刀斬開八成的鐵鏈再受陳元度這全力的一擊,終於斷開。缺少了鎖鏈相連,那本無破綻的連城巨盾立時產生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馬鐫麟大笑,馬蹄聲疾,三名豪氣衝天的漢子瞬間衝破了羅網!

強弩之末。

霍驚雷此刻如此深刻地理解了這四個字。前方煙塵再起。霍驚雷不由苦笑。完了,前面哪怕擺上幾個泥娃娃,怕自己這一行人也再沖不過去了。

陳元度驟然喊道:「看,天龍旗!」

只聽大旗獵獵作響,血紅旗面翻滾,上面繡的是一條巨大的五爪金龍。陳元度多次勸自己的這位老友不要用這個犯忌的圖騰,可此刻看到這血紅的戰旗,卻感到無比的親切可愛。

領兵的乃是龍馬牧場護衛總管趙無極。他本在東方搶修棧路,無奈棧路被毀壞得太過嚴重,眼見日內無望修好,他心下一動,便帶著部分龍馬牧場的子弟繞過山谷,卻恰好接應到了這已成強弩之末的三人。

煙塵遍野,草木都被這絲絲殺氣感染,一片片飄下。

沒有必要解釋,沒有必要多言,兩隊精銳的戰士瞬間戰成一團!

自從七年前俺答親征龍馬牧場那一戰之後,俺答最精銳的護衛與龍馬牧場的驕傲,此時再度交手。

馬鐫麟一撥馬頭,哈哈笑道:「兄弟們,殺回去!」陳元度卻輕輕一拉他的馬頭,指了指西北方向。

金戈鐵馬,氣吞山河。

草原上,旌旗招展,看不出有多少兵馬,竟已將此地團團圍住。這些大軍,一半是長年駐守於關外,在與異族鐵騎血戰中磨礪而成的鋼鐵之師——陳元度手下的鐵血騎兵!這次陳元度前來會盟,並沒把俺答放在心上,竟是沒帶護衛,孤身而來。可這一支強大的武力卻不知為何來到了這座小小的山谷。

而另一半卻是大明曾經的死敵——橫掃蒙古草原的鐵騎。這些草原上恐怖的狼群,為了避嫌本也在三十里外,此刻卻和曾經的死敵同時現身,嚴密地封鎖了這個引動邊關風雲的小小山谷。

三騎戰馬站在隊伍的最前端。

左邊一騎,馬色嫣紅,馬背上卻是一位女子,雖然面色蒼白,嘴角甚至還有隱隱的血跡,卻掩蓋不往臉上飛揚的神采,正是方才被陳元度趁亂救出的三娘子。

右邊一騎,黑色的駿馬上一個鐵塔般的巨漢,手上七尺斬馬刀,戰甲反射著寒光,卻是陳元度的副手,邊關副帥玉天鴻。

至於中間那一騎,饒是三人都屬當世豪傑,方才生死一發之間尚能談笑風生,可此刻一見那人面容,卻都是心下一驚,幾乎變成兀都,說話都結結巴巴起來。

——那人正是在眾人眼前身首異處,引發了一切爭鬥的源頭,草原上的霸主、土默特部落的首領——俺答!

草原的一代梟雄,居然死而復生。

俺答縱馬上前幾步,大聲道:「兀都挾金帳護衛,試圖刺殺本汗,陰謀敗露,竟然起兵謀反。眾兒郎,這就為本汗平亂吧!」

殺聲震天,如狩獵的狼群,橫掃草原的狼旗大軍捲起陣陣煙塵,殺向同樣目瞪口呆的金帳護衛。

沒有任何懸念,一邊是養精蓄銳,以絕對力量壓倒敵手的數萬大軍,一邊是心神俱喪的數百護衛,根本不需要明軍或龍馬牧場的人動手,問題瞬間解決。可憐兀都處心積慮了如此之久,最後竟然沒能死在一個同等的對手之下,而是被亂箭穿心,頭顱成了一個無名戰士的功績。

三娘子縱馬而出,看著修羅場般的戰場,揚聲道:「不論死活,砍下所有人的腦袋。我要五百三十七顆頭顱,一個都不能少!」

沒有俘虜,俺答的士兵手提著鋼刀,仔細搜尋著小小的山谷。

就在昨日,金帳護衛也曾經這樣,一寸寸搜尋著這片土地,為了保衛他們大汗的安全。而今日,同樣的搜尋再次開始,卻是為了不放過一個金帳衛士,不留下一個活口。

三個重傷的漢子慢慢跨下戰馬,三匹白色的駿馬長嘶一聲,油盡燈枯,也緩緩倒下。它們終究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看著面前死而復生的俺答汗,馬鐫麟思緒飛轉。

俺答絕對已經死了。當他看到那身首異處的屍體時,也曾懷疑過會不會是一具替身,會不會是俺答的計策。所以他萬分仔細地驗查過那屍體。

他和俺答對敵十年,貿易十年,對這敵人的了解絕對不下於對自己的心腹。他甚至在那屍體上找到了被他的軍刀斬出的傷痕,數十刀如一刀的傷痕,是絕對無法偽造的。事實上,那個他最大的敵人,最了解的對手,絕對已經死了!

但眼前這人,卻是如此的相像,看不出絲毫的破綻。難道真如傳說所述,那草原狼群的首領其實是九幽之下的幽魂逃到了人間,所以,才能死而復活?

忽地,就聽一個清越的聲音響起:「別來無恙啊?」

一襲白衣從營帳中漫步而出。滿眼的鐵甲、長刀,血紅的戰旗迎風飛揚,黝黑的戰甲充斥著營帳,在這一片肅殺的顏色中,這一點自顯得分外打眼。

那人乍一看去也沒什麼特別,只是神態如此悠閑,彷彿腳下所踩的不是一寸土地一寸血的草原戰場,而是春風江南,翠堤春曉。他的身後甚至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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