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驚雷 十、破

彷彿很享受一般,霍驚雷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馬鐫麟和陳元度對視一眼,也均自長長吐了一口氣。

好精巧的布局,利用了一切可利用的天時、地利、人和,一舉除去了俺答的同時,又將罪責完美地推給了自己的競爭對手三娘子,那看似粗豪的兀都,真的竟有如此心機?

霍驚雷繼續道:「同謀是很容易被出賣的。可惜兀都也早就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他早早下手,殺掉了屠答。所以,最後這部分,純屬我的推測。」

馬鐫麟沉吟道:「的確,這點若是沒有證據,就沒法證明你的整個推論。」

霍驚雷忽地大笑:「有辦法!我現在就去取證。」

馬鐫麟看向這意氣風發的青年。似乎這糾結的血案給了他無窮的養料,令他與之前那個沉默頹廢的樣子完全不同,查案的時候,他似乎將整個身心完全沉浸在解謎的樂趣中。

「什麼辦法?」發問的卻是好奇心被勾起的魔神將軍陳元度。

「去問兀都!」

四周的衛士聽不懂這些漢人在說什麼,他們只是緊握著手中的兵器。這些是草原上最精銳的騎兵,是兀都經營多年的心腹,他們會揮刀砍向兀都所指的任何人。就在這樣強大的武力包圍之下,霍驚雷居然聲稱要去質問兀都。

「年輕人啊!」馬鐫麟覺得最近自己發出這個感慨的次數特別多。

霍驚雷的眼中充滿著狂熱激動的光芒,這種光芒馬鐫麟並不陌生,因為他也曾經有過,但現在的他卻有些不敢注視那年輕人隱含藍色的眸子。

「我不管什麼草原形勢,什麼實力對比,我也不怕有多少敵人拿著刀相對。我是一個禁軍,我不在乎俺答的生死,但決不能容忍看到有人在我面前玩弄這拙劣的花招,不能容忍看到有人在我面前被冤枉。我沒有最關鍵的證據,所以只能去質問兀都。」

馬鐫麟苦笑:「問了之後呢?你能將他如何?你可有能力在這千軍萬馬之中伸張正義?聽老夫一句勸,少安毋躁。此刻兀都有求於我等,我們無須打草驚蛇,等我的人也都到了,再把這個案子翻過來不遲。」

霍驚雷方要說話,忽聽遠處的金帳衛士一陣呼喊之聲。馬鐫麟一聽,臉色頓時一變。

霍驚雷問道:「何事?」馬鐫麟苦笑道:「兀都決定,一刻後便處死三娘子。」

霍驚雷的臉色數變,眸中閃出一抹淡藍,神色陰晴不定,最終彷彿下定了決心一般,截然道:「前輩所言有理,但恕霍某不能聽從。若霍某沒能看出端倪也就罷了,但霍某今日既然知道三娘子是被冤枉的,若是仍然聽之任之,怕今後要夜夜被噩夢驚魂。有些事情,即使知道做不到,也要去做!霍某這就去了。」說畢也不稍停,轉身便朝那剛剛立起的最大金帳走去。

馬鐫麟看著這年輕人的背影,忽然道:「老陳,你今年多大了?」陳元度一笑:「整整四十,老了!」馬鐫麟忽地大笑:「今日你我發一回少年狂如何?」陳元度也是大笑:「求之不得。」

龍馬主人馬鐫麟、魔神陳元度,這一刻,這兩位成名已久的豪傑彷彿放下了一切負累。不再考慮生死,不再考慮榮辱,一切都放下,回到那少年任俠、縱馬江湖的歲月,回到那可以為了某些事付出一切的時刻。比如正義,比如公理,比如天道。

我們已經太老,老到幾乎忘了曾經的雄心,曾經的驕傲,曾經的俠義。今日,還不晚,讓我們重新把它們都撿起來吧。

大帳內金碧輝煌,除了沒有那再也無法尋得的巨山木,一切比之此前俺答的還要奢華得多。兀都坐在正中的座位上,掩飾不住內心的笑意。

一切即將結束,按照自己完美的計畫,就還差一點,似乎還有些破綻。

兀都正思忖著,何時去補上這唯一致命的一點,就聽門帘響動,霍驚雷和馬鐫麟一道走入大帳。兀都哈哈笑著起身迎接。

除掉了那些敵人之後,這未來的大汗反而變得謙遜了許多。大帳內還有那年輕的喇嘛索南貢,看到二人進來,也隨兀都起身迎接。

索南貢此番前來蒙古,不僅僅是拜訪而已,所有人都明白他實際上是代表著青海喇嘛寺內那神秘的聖識喇嘛的態度,此番他指認三娘子為兇手,又和兀都走得如此之近,等於替青海表明了支持兀都的立場,如果加上龍馬牧場和大明官方的承認,相信兀都成為草原之主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幾人各自落座,兀都仍然不說話,只是直直看著二人,霍驚雷不懂蒙語,也不說話,一時大帳內竟是一片寂靜。

看兀都的耐性似乎好得很。馬鐫麟突然輕咳一聲道:「是你,殺了大汗吧?」

索南貢愣愣看著馬鐫麟,似乎完全想不到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一個指控,對比之下,被馬鐫麟問話的兀都卻顯得鎮靜得多,面色絲毫不變。甚至還笑了笑。

索南貢道:「馬前輩是什麼意思?」

只見霍驚雷從懷中取出那幅畫卷,連同三位衛士屍體身下泥土的疑點,一項項從容說出。索南貢一開始臉上還掛著不屑的微笑,漸漸的,那微笑漸漸凝固,待得聽完,他愣愣地看向兀都,可看到的還是那副沒有表情的面孔。

索南貢定了定神道:「這些都是你們的推測。若你們說兇手不是三娘子,那我問你們,俺答是怎麼死的?你們親眼見他在雨停前回到大帳,若是兀都所為,他是如何進入金帳的?」

馬鐫麟和霍驚雷對視一眼之後,方才悠然道:「他是雨後進去的!我們一直忽略了這個案子中最關鍵的一個人物,那就是屠答。我們一直以為他的武功並不高,加上手又受了傷,不可能是兇手。」

「而他確實不是兇手,卻是幫凶。」

「那一夜,風雨如晦,我們的視線其實很差,我們只能看到一個人穿著盔甲,走過去又走回來,特別是他回來的時候,背對著我們,我們見到那身形輪廓自然認為是兀都,因為屠答正在帳內養傷。而你和三娘子,只聽到聲音而已,更是無從分辨行者是誰。」

「其實事實是,出去的是兀都,而回來的是屠答。」

「想必在我們喝酒的時候,屠答已然悄悄地走到了金帳之前。待得小木屋被雷擊破,兀都回到營帳,然後在我們的目光中走到了金帳前,可能他此時就悄悄殺死了三名護衛,卻沒有驚動中毒的俺答。」

「於此同時,隱藏在金帳附近的屠答卻穿了兀都的盔甲,拿了他的長刀,施施然走回營帳,讓所有人都以為,兀都和屠答都在自己的帳內。」

「雨停了,兀都擦乾身上的血跡和水滴,再走入帳房,殺了俺答。然後藏在一個隱秘的所在,等有人發現屍體後再現身。那時一片慌亂,誰還會記得每個人是從哪個營帳中走出的呢?」

「至於他怎麼會料到三娘子會在雨停後走出營房,那我便不知道了,可能那是三娘子的習慣,如同獨眠是俺答的習慣一般。」

「於是兀都充分地利用了這些。設計了這個精巧的局,他幾乎成功了。」

索南貢的臉色越發蒼白,一項項的推論似乎都在逐步將他的推理擊得粉碎,原來自負聰明的自己完全錯了,原來自己一直都在跟著兀都的指揮跳舞,難道這次真被切切實實地耍了一回?

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索南貢轉首望向兀都:「兀都將軍,你真的殺了大汗?」

兀都忽然站起身來,看著面前這三個人,半晌未語。驟然間,他仰天大笑,那不是囂張地假笑,而是真的彷彿看到了什麼荒唐至極的事情,才讓他如此開心,如此樂不可支。

這一笑,足足持續了半晌,兀都才勉強停住。他轉向索南貢,結巴道:「我……我告訴你一、一個字……」霍驚雷直覺心下一緊。驟然飛起道:「小心!」恰在此刻,兀都的最後一個字從嘴中蹦出:「殺!」

刀光匹練般展開,席捲而來,將瞬間仍有些發愣的索南貢捲入其中。索南貢一時大驚,想不到兀都竟然說打就打,當即雙掌揮出,左掌迎向長刀,右掌攻向兀都的左肩。看他的雙手瞬間竟然脹大了一倍有餘,正是青海喇嘛寺從不外傳的絕技——大手印。

兀都眼見他的右掌攻至,卻不回刀防禦,潛運內力間,那長刀竟然於瞬間加速。刀速快了一倍不止,繞過索南貢的左掌,比之大手印更快了一步,斬在索南貢的左肩上。

就見血光飛濺,青海喇嘛寺最年輕有為的喇嘛索南貢就此被一刀兩斷。

事情發生得如此之快,以至於霍、馬二人剛剛站起,索南貢已然死在了兀都的刀下。二人這才發現,這兀都之前竟然一直在隱瞞自己的真實武功,看他方才這一刀,武功決不在馬鐫麟之下。

「轟」的一聲,大帳四散倒下,十數名金帳衛士從外直直殺人,瞬間便將二人與兀都隔開。二人面面相覷,這兀都竟然是早有準備,當可見其狼子野心。

長刀出鞘!

馬鐫麟看了一眼霍驚雷,笑道:「今天,老夫要過過癮了。」言罷率先揮刀攻上。

金帳衛士雖然號稱精銳,但若論武功,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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