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谷疑雲 結局一 欒景天

驟然,一股幽冥般的氣息自眾人身前顯現,連那帶著森森鬼氣的濃霧都似不敢靠近,纏繞翻滾著逃離,一襲白衣慢慢在變淡的濃霧中顯現。

白衣勝雪,在這幽暗的叢林中分外搶眼。那白色斗篷下卻被一片陰影遮蓋,看不見其人的一寸肌膚,直讓人錯覺,白衣下其實空空蕩蕩,只是有几絲來自地獄的幽魂支撐著它的挺拔。

在一群矢志復仇的強敵環伺下,白衣人卻似毫不在意,也不顧草地全被濃霧浸濕,徑自緩緩坐下,斗篷下的陰影慢慢掃過眾人憤怒的面龐。

獨坐數寒蟬,一劍秋聲振。這詭異的敵人終於現身在眾兄弟面前。

秋聲振對八道噴火般的憤怒目光恍若未覺,悠然道:「七月十五鬼門開,你們兄弟的魂靈想必還在附近徘徊。所以我想了想,決定來幫你們團聚。」

聽得這等嘲諷,眾人反而冷靜下來。大敵當前,若是因簡單的挑撥便失去理智,七兄弟也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凌霄道:「三弟、七弟自然英靈不遠,他們正等著我們拿仇人的鮮血祭祀呢。你竟然自己找上門來,可見天道報應。」秋聲振一笑:「仇人?」說著頭轉向任平生,「你現在還相信你的兄弟都是忠誠的嗎?」

任平生悠然一笑:「我等兄弟之情,豈是你這種人能夠了解的。無論何時,我都絕對相信,我們的兄弟之情天地可鑒。不用多說,動手吧!」

秋聲振又是一聲冷笑:「天地可鑒?好,也罷,那就動手吧!」

「動手吧」三字一出,便見一道靈蛇般的劍光亮起,閃電般自背後刺入顏芷煙左胸。

顏芷煙正將全副精神放在面前的秋聲振上,萬沒想到攻擊竟是從自己背後發出。這一劍狠辣快捷,待得顏芷煙覺察到風聲乍起,竭力閃避,卻終是不及了。

痛入骨髓!顏芷煙全力躲避,雖躲開左胸要害,卻終是躲避不及那一劍的鋒芒,身形稍偏之下,細劍刺入體內,自右胸穿出。眼見一段劍尖閃爍不定,正是四哥欒景天的佩劍天殺。

似乎昔日也曾見過這等景象,生死一線之間,顏芷煙卻忽然省起——當日七弟受襲,重傷垂死,自己也是忽然見到這樣的一段劍尖從七弟胸中刺出。只是這一次,劍尖換作出現在自己的胸前。

劍光一退,細劍自她胸口拔出,血花四濺,觸目驚心。眼見一劍未能刺死她,欒景天毫不猶豫,細劍閃著寒光,再噬頹然倒地的顏芷煙。

變故突生,除了秋聲振,眾人都是一驚,待得反應過來,顏芷煙已經重傷倒地。欒景天的第二劍也已刺下。

凌霄站得離二人最近,立即拔劍出手。當的一聲,細劍離顏芷煙的眉心已不及半分,卻被凌霄的長劍一擊盪開。欒景天回手一劍,和凌霄戰在一起。

任平生與顏芷煙情意連心,最是惶急,方待出手,卻見白袍忽地起身,竟如縮地成寸一般,瞬間飛至自己面前。轉眼間寒光刺目。

「任大俠,你的對手是我!」

任平生錯了。

一蓑風雨任平生一向深謀遠慮,這次卻錯了,而且為這錯誤付出了異常沉重的代價!就因對兄弟情誼的堅信,有兩名弟兄已慘死在這小谷之中,而此刻,其餘人更有全軍覆沒之虞。

兄弟中竟然真有卧底!那個潛伏在兄弟中的敵人,便是永遠陰沉著一張臉的四弟欒景天。

欒景天素來陰鷙,在眾兄弟中謀略最強,甚至連白衣侯都曾親口讚許。眾兄弟多少次的征殺搏鬥,多少次的以弱勝強,背後策動情勢、謀劃細節的都是這個被任平生稱作眾人之腦的欒景天。誰知道,他竟然是白衣侯一早步下的棋子。

如今,這枚棋子發揮了最大的作用。兩名兄弟慘死,一名重傷,一個背叛,加上任平生那日所受重傷未愈。而敵人卻是白衣侯手下第一人,如此強弱對比令眾兄弟陷入前所未遇的險惡境地。

欒景天出手攻擊選擇的目標可以說甚是精到。要知此刻雙方對峙,他只有一次偷襲的機會,之後便要明刀明槍。凌霄武功和欒景天不相上下,而且他心下早有猜疑,白夜一死,他懷疑的目標便更多指向欒景天,必定在有意無意間有所防範,很難得手;而任平生雖然並未起疑,但武功著實太高,即使是偷襲,也全無傷他的把握。故而欒景天選中了武功較差的顏芷煙出手,果然一擊得手,雖然未能殺了她,但一則讓她傷重,無法參與戰鬥,二則也可藉此讓任平生、凌霄二人分心。

凌霄滿心憤怒,右手長劍,左手瑕玉掌直直擊下,恨不能一招便拍死這賣友求榮的小人。欒景天在這鋪天蓋地的攻擊下劍光卻吞吐不定,趁隙拆招,不求傷人,但求自保。

他的武功本就不弱於凌霄,此刻一力防守,凌霄雖傾盡全力,卻如面對一團打不散的棉花一般,無處下力。這樣一來,戰鬥便成膠著。二人均知,這一戰的生死成敗實在只繫於那邊任平生與秋聲振的對決。

任平生雖然心繫重傷的顏芷煙,但卻知眼前這人乃是平生僅遇的大敵,實在不容自己分心。

斜眼看去,但見顏芷煙雖然倒地不起,傷口流血卻已止住。想是這當世神醫自有些自療的絕招,當即心下稍寬,專心面對眼前的強敵。

此刻二人面面相對,任平生卻驚異地發現,自己居然仍看不到那白色斗篷下的面容,竟似其中真的空無一物一般。

二人都是天下頂級的高手。上次也是在這個斷崖邊,二人首次交手一招,便即分開。可經此一招,雙方都知道彼此實在是不遜於自己的強敵。當下,耳邊聽得凌霄和欒景天兵刃交擊之聲愈來愈密,二人卻誰也不動,只靜靜盯著對方,等待著對方心意失措,露出破綻的一刻。

秋聲振忽道:「你可曾後悔?」

任平生道:「我說過,我們兄弟的情誼不是你這種人能理解的。」

此語一出,出乎任平生預料,秋聲振竟宛若被激怒一般,驟然拔劍。

獨坐數寒蟬,一劍秋聲振。此刻秋聲振全力施為的一劍,威力更似在任平生所見的兩次出手之上。一時間任平生只覺得宇宙都被翻轉,這遼闊天地間只剩下二人,一劍!似乎世間所有的顏色、光亮都在這一瞬被這一劍抽干,只剩下一團漆黑,和那千萬個太陽凝成的一道劍光。

任平生無視那奪人心魄的光芒,閉目,拔刀。

刀鋒仍是漆黑如墨,卻在迎上那光芒萬丈的一劍時,刀光暴漲,瞬間又歸於沉寂。而就是這一下消長,劍光竟似淡了許多,似乎有一半的精魂已被這墨染般的長刀吸走。

悼紅刀法第二式,斬風。

刀劍相擊,竟似無聲無息。連林中驚鳥都恍若未覺地飛過。但一旁交戰的欒景天和凌霄卻覺得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轟然在耳邊爆起,恍若一把大鎚重重砸在胸間,翻騰欲嘔。

一劍既了,秋聲振驟然回劍,後退道:「原來任大俠重傷未愈,倒是失禮了。」任平生收刀回鞘,面色如常,卻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自己重傷未愈,強行催運內力使出絕招,已身受內力反擊,一口鮮血將將到了喉頭,只是硬被自己壓下而已。聽到秋聲振說話,他也不否認:「樓主不像個憐弱的君子啊。」

秋聲振一笑道:「我自然不是。任大俠重傷未愈,正是趁你病要你命的好時機,秋某高興還來不及呢。」言畢,拔劍又上。

此番既已試探出深淺,秋聲振出招再不留餘地,劍光暴漲,每過一招似乎那長劍上的光亮便強上幾分。

他每一劍都從不可思議的角度刺出——脅下、膝邊、肘間、踝下,每一劍的起勢都透著絲絲鬼氣,但劍一旦刺出,立即變得氣勢磅礴、堂堂正正。在這酷烈的劍勢之下,任平生長刀「石鏡」越發顯得暗淡無光,當即只是迴環防守,雖然傷勢複發下內力有些不濟,但不求速決,謹慎迎戰,一時二人卻依然斗得個旗鼓相當。

但凌霄卻看出,雖然招式上不露敗相,但大哥的臉色卻是越來越差,顯是內傷逐漸無法壓制。若再這樣下去,敗亡只是早晚的事情。

大哥若敗,就算秋聲振也受傷,但他若和欒景天二人聯手,自己萬萬不是對手,到時候怕是大哥、六妹和自己三人就要全死在這裡了。他心下不由惶急,長劍與掌的配合頓時露出了一絲間隙。

凌霄心下諸多顧忌,欒景天卻是全副心思只在手中天殺劍上,眼見對手破綻一露,當即挺劍刺出。卻聽噹啷一聲,凌霄右手虎口中劍,左臂一麻,長劍飛天而起,遠遠落在林地中。

這一下凌霄愈加不利,欒景天得理不讓人,長劍連閃,凌霄狼狽後退,霎時間身受多處創傷。若非其左手瑕玉掌功力詭異,也是世間一等一的絕學,能稍稍擋下欒景天的攻勢,只怕瞬間就要敗亡。

凌霄且戰且退,不經意間已經退回顏芷煙倒卧之地,左手方自將欒景天長劍盪開,卻見欒景天驟然長劍轉向,借勢疾刺顏芷煙。

凌霄大驚,不及多想,身子強行一個擰轉,硬生生把已經出老的招式收回,不顧自己破綻,左掌擊下,握住了欒景天的長劍。

瑕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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