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宋國文在天之靈有知,他一定會欣慰地笑了,就連輕易不再拋頭露面的卓達也被他的遺囑炸了出來,親臨了他的追悼會,他的遺囑布局,達到了預期效果,而且,還會繼續發酵,為遠思的前景,再持續發揮影響力。
也是,遠思雖是襄都第一集團,但放到全省一比,就黯然失色,許多人並不知道遠思的存在,現在好了,遠思名氣之大,在中省商圈之內,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種轟動效果,就算扔幾千萬的廣告費,也未必可以達到。
洪東旭稍微停頓了片刻,見眾人都被他的講述吸引了,心中頗感滿意,又因為是第一次成為這麼多重量級人物的核心,甚至就連他平常仰視才見的卓達和盛夏也坐在台下聽他演講,他的自信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心中更堅定了一個信念,人生,要做就做第一人,再是副董事長兼執行副總裁,也是副手,永遠被董事長兼總裁壓上一頭。
被宋國文壓上一頭也就算了,畢竟宋國文是遠思的創始人,倪流算老幾?憑什麼讓倪流騎到他的頭上,洪東旭一咬牙,下定了決心,如果倪流今天不能遂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那麼他就會當著眾人的面拋出倪流涉嫌過失殺人的問題,讓倪流身敗名裂,讓倪流一敗塗地!
「幾天前,公安部最終的屍檢報告顯示,宋國文先生確實是死於酒精中毒,並沒有排除了人為謀害的可能,所以直到今天,遠思才為宋國文先生舉行了追悼會,作為宋國文先生的老朋友、老大哥,我謹代表我個人對他死後遭受的無妄之災表示深切的同情和哀悼。」
戲分做得還挺足,洪東旭揉了揉眼睛,似乎真的掬了一把同情和哀悼之淚。
「鱷魚的眼淚。」宋國武不無鄙夷並且小聲地說了一句,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倪芳,「嫂子,一會兒你也上去講幾句,別讓洪東旭一個人在那裡顛倒黑白。」
倪芳沒說話,只是緩緩地搖了搖頭,也不知道她的意思是不想上去發言,還是否認洪東旭在顛倒黑白,不過到目前為止,洪東旭的話還算符合事實,沒有亂說。
「既然宋國文先生確實是死於酒精中毒,那麼他的遺囑就真實合法了,現在,遠思集團面臨著成立以來最大的轉折——宋國文先生名下的股份歸誰所有,誰就是遠思集團最大的股東,也會是新一屆董事會的董事長,根據遺囑,倪流是宋國文先生指定的唯一的合法繼承人。」
話說到這兒時,洪東旭又停頓了一下,目光輕飄飄地落在了倪流身上。
倪流就站在洪東旭的左側,距離洪東旭不過一米左右,他淡然而立,臉色平靜,聽洪東旭侃侃而談而不發一言,既不點頭贊成,也不搖頭反對。
林凝歡在人群中沖倪流做了個鬼臉,還衝他豎了豎大拇指,臉上的欣喜和激動不是假裝,顯然,她早忘了上次倪流惹她生氣的事情了。
卓達輕輕抬了抬眼皮,目光從倪流身上一掃而過,隨後收回了目光,又恢複萬事不過於心的漠然。倒是盛夏,目光在倪流身上停留了一兩秒鐘,最後目光又落到了洪東旭身上,似乎是在對比倪流和洪東旭的年齡差距一樣。
「經董事會研究,再徵求了宋國文先生家屬的意見——包括宋國文先生的夫人倪芳和弟弟宋國武——董事會決定承認遺囑的合法性!」
洪東旭當眾宣布了遠思集團董事會的決定,一錘定音,等於是正式確定了倪流獲得了家屬和公司董事會的雙重認可,意味著倪流繼承股份的所有障礙全部掃除,他可以名正言順地伸手接下宋國文名下的股份了……
不過,事情要是真的這麼順利的話,洪東旭就不是洪東旭,而是大慈善家了。
「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壞就壞在但是的轉折上,洪東旭做足了文章吊足了胃口,來了一手先揚後抑,將倪流緩緩地推到了至高點,然後一個轉折,迅速地讓倪流懸空,並且自由落地,「本著為遠思以後的發展著想,為了不讓宋國文先生十幾年的心血付諸東流,董事會在承認了倪流繼承股份的合法性後,又一致認為,倪流年紀太輕,又沒有相關的經商經歷,更沒有管理才能,董事會提出收購倪流手中的股份的提議,確保遠思的方向掌握在有經驗有管理才能的人的手中。基於這樣的考慮,早在倪流第一次來遠思的時候,我就和他初步達成了一個口頭協議,只有他答應了轉讓股份,遠思法務部才會為他辦理股份交接手續,當時,他也同意了……」
「嗡……」人群中發出了一陣議論之聲,什麼,倪流答應了洪東旭轉讓股份,豈不是說,倪流早早就被洪東旭套牢了?既然都答應了洪東旭,別人怎麼還有機會加入競爭?倪流到底怎麼回事兒,為什麼之前沒有明確說明他已經答應了洪東旭?
郭容天目光複雜地看了倪流一眼,見倪流不動聲色,他心中稍微安定了幾分,扭頭沖坐在左首的付白中說道:「付董,你怎麼看?」
付白中淡淡一笑:「都在演戲,看誰演得最投入最賣力了,我不管演戲的過程,我只看結果。」
「你覺得以倪流目前的現狀,他還有選擇嗎?」郭容天點了點頭,「很明顯,洪東旭設了兩個套套住了他,一是倪流在沒有和我們接觸之前,就答應了洪東旭要轉讓股份,二是洪東旭明確表明,如果倪流不轉讓股份,董事會承認他的合法繼承權,但本著為遠思未來發展的考慮,不會讓法務部為他辦理交接手續,倪流想到股份的前提就是必須向董事會轉讓股份,兩個枷鎖在身,倪流怎麼脫身?」
「郭董,似乎我們這些人中,你最熱衷支持倪流了?倪流怎麼脫身,你應該比我更心裡有數。」付白中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我現在對從倪流手中購買股份已經失去興趣了,只對誰最後能當上遠思的董事長感興趣,誰是最後的勝利者,我就和誰合作。」
郭容天不說話了,置身事外不參與內鬥,只和最後的勝利者合作,是風險最小的選擇,但也是最沒有創意的選擇,他又轉身問坐在右首的雷動:「雷董,你怎麼看?」
雷動人如其名,行事風格雷厲風行,鼻直口方,臉上稜角分明,他正小聲和孟林開說些什麼,聽到郭容天的問話,回頭說道:「這事兒,比電影還好看。」
郭容天一笑:「我是想聽聽你現在的想法……」
「我還是看好倪流,別急,好戲還在後頭。」雷動乾脆利落地說道,「洪東旭有點不地道,一出手就想堵死別人的路,倪流在姐夫剛死,又很意外成了繼承人,正一團亂麻時,洪東旭乘人之危提出不同意轉讓股份就不能繼承的先決條件,他當時一點兒經驗也沒有,不答應也得答應,換了我,說不定也得被洪東旭繞進去……我支持倪流,在商言商也要講究章法,不能拿無恥當武器。」
孟林開坐在郭容天身後,他聽到了郭容天和幾人的對話,也加入了對話:「我估計洪東旭還有最後的殺招沒有使出來,一旦使出來,倪流必敗。」
陳星睿坐在郭容天前面,也扭頭向後:「孟董,說說是什麼殺招。」
五人以郭容天為中心,在台下開了一個小規模的討論會,卓達離得遠,對幾人的互動並不多看一眼,盛夏就在雷動的右首,她也能聽到幾人的討論,卻只是神情淡淡,對幾人的話題漠不關心。
倒是離得最遠的林道首、庄步凡注意到了五人的異動,庄步凡只是看了幾眼,微微驚訝片刻,又移開了目光,而林道首卻是目光深沉,目不轉睛地盯著五人,彷彿要從五人的互動中發現什麼一樣,只可惜離得遠,五人的聲音又小,他完全不知道五人在討論些什麼。
孟林開壓低了聲音:「在宋國文留遺囑給倪流這件事情上,有三個環節最容易出問題,一是宋國文的死因,死因不明,倪流就有嫌疑。現在死因查清了,這個環節倪流算是過關了。二是家屬的反對,我聽說一開始倪芳和宋國武強烈反對倪流繼承股份,還差點大打出手,不過根據我的觀察,倪芳和宋國武也接受了倪流是合法繼承人的事實,這說明倪流在背後已經做通了家屬工作,那麼三個環節之中的兩個環節,已經過關了,就只剩下了最後一個環節……」
郭容天微微一驚,都說孟林開的成功是撞了大運,現在看來也不盡然,孟林開觀察細緻,善於分析,對倪流事件剖析得這麼周詳,他自嘆不如。
「最後一個環節……是什麼?」陳星睿雙眼放光,明顯興趣大增,「呵呵,我一開始還猶豫是不是該來,現在看來,這一趟還真來對了,不但來對了,還長了不少見識,好事,大好事。」
「把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也是好事?」雷動瞥了陳星睿一眼,「年輕人,說話的時候多留點品德,現在是遠思死了董事長,而倪流生死未卜,別說讓人聽了覺得丟份的話,好歹咱也是體面人,是不是?」
五大集團的董事長中,陳星睿確實最年輕人,他雖是東方集團的創始人,但畢竟是富二代出身,積累財富的速度比其餘四人快了許多,在平均年齡四五十歲的幾人之中,他不到三十的年齡,確實扎眼。
陳星睿舉起雙手:「行,我投降,我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