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流悄然向吳小舞使了一個眼色。
吳小舞看了看手錶,向前一步:「倪總,本來下午還要和華達集團的孟林開孟董見面,剛才我收到孟董秘書的簡訊,孟董想現在就見面……」
「現在呀?」倪流不置可否,微一停頓,目光看向了郭容天。
華達集團也有意插手遠思的事情?郭容天心中一動,儘管他寧願相信倪流不過是虛晃一槍,只為加大談判的籌碼,是常見的商業伎倆,但迫切想要在遠思事件上搶佔先機的心情,讓他沒有拿捏的時間,萬一是真,再萬一倪流和華達談判成功,他豈不是功虧一簣了?
關鍵是,遠思事件是百年不遇的機遇,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了。
問題是,如果支持倪流,他將會站在了洪東旭的對立面,如果倪流失敗,最終沒有入主遠思,那麼他的賭注下錯,將會徹底得罪洪東旭,別說能在遠思事件中分一杯羹了,怕是連和遠思集團合作的機會都沒有了。
但……萬一倪流真的成功了呢?郭容天左右為難,倪流比他想像中更聰明更從容,也更有商業頭腦,宋國文眼光不錯,選定的接班人是個難纏的角色,只是倪流畢竟太年輕了,就算他入主了遠思集團,最終能否完全控制遠思集團還在兩可之間?
那麼,既不會得罪洪東旭,又可以讓倪流感激的辦法只有一個了,郭容天沉穩地說道:「洪東旭出價3億收購你手中的股份,你來找我,是想向我拋售你手中的股份,還是想讓我不拆藉資金給洪東旭?」
終於說到了問題的關鍵點上了,郭容天雖然深不可測,比咄咄逼人的王樹斌難對付多了,倪流卻依然有信心和郭容天周旋一二,畢竟,他手中有王牌可打:「襄都也有一家公司出價了,三億五千萬。」
郭容天微微震驚:「這麼說,你是想轉讓股份,不想接管遠思了?」
「也不一定,如果最終轉讓的價格達到了心理預期,我也許也會直接轉手了事,股份轉讓給一家大公司的話,我就不用和洪東旭面對面較量了,直接拿錢走人,何樂而不為?不管哪家公司接手了股份,以公司之力和洪東旭對抗,洪東旭再想阻攔,也要掂量掂量對手的分量再說。他敢欺負我一個人單槍匹馬,卻不敢欺負如郭董、孟董一樣的人物……」倪流的話沒有說死,留了餘地的同時,又拋出了足以讓郭容天動心的誘餌。
「洪東旭提出向我拆借3億資金,等他接手了遠思集團之後,會以股份或是子公司的形式歸還。」郭容天並不是出賣洪東旭,而是拿他和洪東旭的交易說事,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以倪流的聰明,應該早就摸清了都有誰和洪東旭有過私下接觸,「但如果有更好的選擇,比如說三億五千萬可以直接拿到宋國文名下的全部股份,那麼和洪東旭的口頭承諾也就不必當真了。」
郭容天也報價了,不過報價太低了,雖說三億五千萬隻是倪流哄抬物價的報價,但離他的心理預期還有不小的差距,倪流就說:「華達的孟總昨天和我初步達成了意向,他願意出價到四億五千萬。」
商場上的談判,本來就是一個你來我往的心理較量過程,一方漫天要價,一方坐地還錢,要高價沒什麼,只有真有意向和誠意,一切都可以繼續深入再談。兵不厭詐,也是商場的慣例。
倪流是沒有商戰的親身經歷,但和宋國文接觸了三年有餘,耳濡目染下,在宋國文的敘述中,也算是親身經歷了許多驚心動魄的商戰,資本世界裡的規則不一定全是弱肉強食的規則,也有許多以少勝多的案例,就和歷史上許多著名的戰役一樣,決定勝負的不是哪一方實力上的壓倒性的優勢,而是領軍人物的心理素質和決策的正確性。
有一則華爾街的真實的收購案例,一家破產倒閉的小公司被一家大型集團公司看中,大公司的CEO由於近來業務不佳,有被董事會罷免的危機,為了維護他擔任CEO之位的高薪,他有必要完成一次收購來提升威望,並且給董事會和股民一個交待,而被他看中的小公司正好彌補了他所執掌公司的短板,如果收購成功,會讓公司的股票大漲,也會讓董事會即將對他提交的不信任案破產。
在這樣的前提下,CEO和小公司的創始人接觸了三次,三次都沒有達成協議。小公司的經營狀況不佳,財務報告顯示已經資不抵債,只有破產一條路可走了,在這種情形下,再收購這家公司就是賠本買賣。不過小公司的創始人用拆借的方式讓公司的賬面上顯示有5億美元的資金,並通過了收買等手段讓審計部門審計過關。
最後一次小公司的創始人和CEO坐在一起吃飯,CEO報價5億5千萬,小公司創始人報價6億5千萬,CEO還價到6億,小公司創始人同意了,二人草簽了協議,分手的時候,CEO問對方心理底價是多少,對方說是5億5千萬,對方又問CEO的底價是多少,CEO笑著說,是6億5千萬。
二人都達到了心理預期,皆大歡喜,握手告別。
等完成收購手續後,有人提醒CEO說小公司的審計出了問題,其實資不抵債,已經破產了,但此時CEO已經借收購案重新贏利了董事會的信任,而且公司的股票大漲,他就將審計材料扔到一邊,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這場收購,沒有輸家。」
是呀,小公司創始人還清了欠債,還平空賺了一億美元,足夠養老了。公司CEO保住了高薪的CEO寶座,重新獲得了董事會的信任,而且公司股票大漲,市值增加不少,6億美元對於公司龐大的市值來說,九牛一毛,只憑股票市場的上漲,就不止帶來10億市值的漲幅,也確實,似乎誰也沒有虧損。
那麼到底虧損的5億美元由誰承擔了?
倪流不是MBA,也沒有相關的從業經歷,但他依然可以從這個案例中認清一點,資本市場的運作,不必拘泥於市值和真正價值的不對稱,有時候市值和實際價值會有嚴重的落差,而有時候,又會有超出想像的拔高。
郭容天聽倪流報出四億五千萬的價格後,不說話了,背著手繼續向前走了幾步,來到了16號釣魚台,他不走了,坐在了長椅上,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坐。」
黃文旭和郭麗麗沒有跟過來,落在了後面,二人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反正黃文旭一開口,郭麗麗就笑個不停。
吳小舞站在一邊,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在等倪流和郭容天最後的談判。
「遠思集團百分之七十的股份,不止值四億五千萬,就是六億五千萬也值,但我不妨告訴你,沒有哪一家公司會出到五億以上的價格,你知道為什麼嗎?」
「知道。」倪流很乾脆而直接地回答了郭容天的問題,「現在都是想乘人之危壓低價格,也是看到遠思集團的內鬥太麻煩,表面上看,遠思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市值超過七億,但鑒於接手股份之後有可能面臨的官司和遠思內部的巨大阻力,本著風險最小利潤最大的原則,如果以正常的市值收購股份,就太冒進了。還有,遠思不是上市公司,財務報表不那麼正式和準確,不能讓人從中得到遠思集團最準確的市值。所以,五億是一個既能讓我接受又讓收購方感覺有利可圖的折衷價位。」
「呵呵,你倒是快人快語。」郭容天難得地笑了一笑,「我有兩條路任你選擇,一是出價五億直接收購你手中的全部股份,你負責在容天接手遠思的過程中,盡最大能力掃清障礙。二是容天中止和洪東旭的合作,不再提供一分資金給洪東旭,並且會提供一切可能幫你接管遠思集團,比如提供資金支持,提供法律援助,必要時,容天集團可以直接出面挺你……」
比想王樹斌的簡單直接,郭容天還是老謀深算多了,兩條路,不管哪一條,都是一個陷阱,當然,在商言商,倪流也能理解郭容天處處維護容天集團利益的做法,商人的本質就是逐利,只要手段正當合法,就無可厚非。
「我想知道,如果我選擇第二條路,等我接管遠思後,需要怎樣回報容天?」倪流再清楚不過,第一條看似好走,其實最後五億現金未必真能到他手中,而第二條路更是看似鮮花滿徑,其實在鮮花的後面,是遍地荊棘。
「三年內,遠思所有的房地產項目全部採用容天出產的建材,兩年內,遠思和容天共通開發一兩個項目,一年內,遠思向容天共享遠景規劃……」郭容天話一說完,一拍腿站了起來,「我就不留你了,中午還有個會議。」
行,手腕挺高,談完就逐客,既不給他思索的時間,也不等他回答,倪流也很乾脆地站了起來,和郭容天握了握手:「那好,就不打擾郭董了。」
倪流話也說得空靈,等於沒有回應郭容天的兩條建議。
中午的陽光很好,一行三人的汽車駛出釣魚台的時候,黃文旭坐在后座頻頻回望,意猶未盡地說道:「一見鍾情,相見恨晚,倪流,你負責擺平郭容天,我負責搞定郭麗麗,我們雙管齊下,乾脆把容天一鍋端了,怎麼樣?」
「話說得輕巧,容天是塊硬骨頭,不好啃,郭容天比王樹斌難對付多了。」吳小舞全程參與了倪流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