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蘭姣的敘述中,遠思集團的過去和現狀在倪流眼前慢慢由模糊到清晰,呈現出了一個大概的輪廓。
遠思集團作為襄都最大的集團公司,旗下產業涉及礦業、羊絨、房地產等行業,近年來,由於房地產業的興起,宋國文逐漸將集團的重心轉移到了房地產上,對羊絨和礦業的投資逐年減少,基本上可以說,宋國文生前已經確定了以房地產業為遠思集團支柱產業的發展思路,爭取在三五年內,關停幾家礦場,拋售羊絨產業,甩掉包袱,輕裝上陣,將遠思集團打造成為中省第一家大型房地產集團公司。
遠思集團是靠羊絨生意起家,早年宋國文以借來的一萬元收購羊絨,然後倒賣到內蒙古,賺到了第一桶金。此後他依靠廣泛的人脈和能說會道的本領,迅速打開了市場,取得了賣方和買方的雙重信任,他作為中間人,只需要從中倒手,就賺到了不菲的利潤差價。
襄都下轄的濁江縣,是北方有名的羊絨集散地,宋國文利用羊絨主產區的優勢,成功地打開了他人生第一道成功之門。
以後的路子就順利多了,當羊絨生意做到千萬級別時,宋國文果斷地抽出大部分資金,開始投資襄都市西部山區的鐵礦,在以極低的價格買進了三座礦廠後,他翻雲覆雨,合縱連橫,迅速成長壯大為襄都幾十家大大小小礦廠中最有實力的一家。
正當所有礦主都認為宋國文會逐步吞併中小礦廠,最終成立一家聯合的大型礦業集團公司時,宋國文卻又從礦業中抽身而出,開始涉足房地產行業。
在從事羊絨生意時,羊絨商人都認為宋國文膽大心細,經常有驚人之舉。後來殺進採礦行業後,同行礦主都又覺得宋國文思路開闊,看待問題的角度和別人大不一樣,往往別人不敢做的事情,他就要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等宋國文實力還不足以投資房地產之時,他又從利潤依然豐厚的羊絨和礦業中抽出大部分資金去下注房地產,認識宋國文的羊絨商人和鐵礦礦主都認為宋國文瘋了,不可理喻,想一口吃成一個胖子,玩得太大了,小心一頭栽倒再也爬不起來。
結果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是,從羊絨生意到鐵礦開採,從鐵礦開採再到房地產業,宋國文的三步走,每一步都是隔行如隔山的跨越,卻每一步都險之又險地大獲成功。正是因為他的激進和敢以拼搏,才讓他在短短十餘年間從一無所有到億萬富翁,並且成功地將遠思集團打造成為襄都最大的集團公司。
而當年和他同時起步的羊絨商人或鐵礦礦主,現在還在原地踏步,除了錢賺得比以前多了一些之外,眼界和成就,還停留在小富則安的初級階段。
近三年來——也就是宋國文邁出襄都,頻繁前往省城石門的三年,或者說,是他和倪流接觸最多的三年——遠思集團的重心幾乎全部轉移到了房地產上,在襄都、單城和石門三地投資了數個中高檔小區,而且遠思集團的觸角還伸到了京城,正在和京城一家開發商合作,準備在京城燕郊上馬一個中檔小區,前期工作基本準備就緒,就等正式簽訂合同……
倪流坐在沙發上,聽蘭姣概略地陳述了遠思集團的過去、現在和前景,一時心思浮沉,手端著咖啡,送到嘴邊又輕輕放下,陷入了思索之中。
作為市政公司的設計人員,倪流從事的工作是城市給排水等市政工程,修路建橋似乎和建築行業不搭邊,其實不然,市政和建築密不可分,都屬於土木工程系,而且他的女友梁米的專業正是建築設計,因此他對建築行業的了解,不敢說十分深入,至少也算是半個內行。
從發展方向上講,宋國文制定的以房地產業為中心的策略,以倪流的看法,在目前國內的經濟形勢下,沒有任何問題,至少在近十年內,房地產熱不會退燒。但制定策略是一回事兒,具體如何實施,在實施的過程中,細化到每一個項目的定位和營銷,都事關項目的成敗和公司的收益。
而且房地產行業看似利潤豐厚,實際上如果操作不當,一個項目的失利就可能導致一家集團公司的破產倒閉!
一時之間,在蘭姣的敘述中,倪流想得入神了,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一聲咳嗽,孟岩的聲音在門口響起:「蘭姣,你先出去一下。」
「孟律師,我在向倪先生彙報公司現狀……」蘭姣自以為得勢,不理孟岩的吩咐,畢竟孟岩只是公司的律師,不是行政管理人員。
孟岩臉色一沉:「在倪先生沒有正式繼承宋國文先生的股份之前,他不是遠思集團的股東,就沒有必要知道遠思集團的內部情況,你也無權向外人彙報遠思集團的運營狀況……出去!」
最後一句,孟岩幾近咆哮!
蘭姣嚇得一哆嗦,不甘地回敬了孟岩一個白眼,張了張嘴想反駁幾句,終究沒有開口中,只是看了倪流一眼,想讓倪流為她主持公道,等了片刻見倪流無動於衷,她才輕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路過吳小舞身邊的時候,她小聲說了一句:「吳小舞,你先別得意,最後勝利不一定屬於你。」
吳小舞擺擺手,擠了一絲笑容,沒理會蘭姣的挑釁,她的心思現在不在蘭姣身上,又回到了倪流和孟岩身上,因為她注意到,孟岩是一個人。
孟岩剛剛明明說要請副董事長洪東旭、副總經理唐簡水和執行董事兼財務總監王駿群來參加倪流的簽字儀式,現在他一個人回來,一回來就沖蘭姣發火,顯然是哪裡出了狀況。
倪流也察覺到了問題,他抬頭看了孟岩一眼,沒說話,只是向孟岩投去了疑問的目光。
剛才蘭姣的工作彙報很不錯,吐字清楚,條理清晰,蘭姣的表現符合他心目中的秘書要求,只不過遺憾的是彙報一半就被孟岩打斷了,以至於沒有進一步了解公司的人員構成。
孟岩臉色不太好看,神情間有一絲尷尬之色:「倪流,情況是這樣的……」
倪流一擺手,直接打斷了孟岩的話:「你不用解釋了,洪總事長、唐副總經理和王總監不管有什麼充足的理由,我都不管,我只需要記住一點就行了,就是他們都不肯來!」
倪流神情如常,不見一絲慍怒,但話里話外明顯流露出強烈的不滿,他心裡清楚得很,遠思集團的高層不接受他這個半路上殺出的程咬金!
三人不約而同同時拒絕參加他的簽字儀式,很明顯,是聯合給他一個下馬威。好,下馬威就下馬威,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不過,倪流心中還是隱隱擔憂,從姐姐的反對,到宋國武的橫插一手,再到遠思集團內部的聯合抵制,他別說全面掌管遠思集團了,就連能否順利接手宋國文的股份也未知。
從那一天晚上的大雪時開始,他一步邁入的是一條遍布荊棘的泥濘之路。
孟岩沒料到倪流這麼強勢,他勉強笑了笑:「洪總事長、唐副總經理和王總監雖然有事情過不來,不過沈主任馬上過來。」
「沈學良,董事長辦公室主任。」吳小舞俯在倪流耳邊,立刻小聲地說明了沈主任是誰。
「誰過來不重要,重要的是,先辦理法律手續。」沈學良來或不來,倪流並不在意,甚至洪東旭等人借故不來,他也不生氣,在他沒有繼承宋國文所持的遠思集團百分之七十的股份之前,他是遠思集團的外人,別說副董事長不必見他,就連蘭姣也可以不理會他。
或許在洪東旭等人眼中,他能不能順利繼承宋國文的股份還未可知,當然不必急於露面,再深入一想,萬一最後繼承宋國文股份的人是姐姐或是宋國武,洪東旭等人早早露面表態對他表示支持,豈不是成了笑話?
這麼一想,倪流反而理解了洪東旭等人的老謀深算,在事態沒有明朗化之前,不站隊就是最英明的決定,由此也更斷定了他的猜測,遠思集團的一幫老人們,不好相處。
孟岩扶了扶眼鏡,一臉為難地說道:「倪流,實在不好意思,剛才分別接到倪芳和宋國武的電話,都強烈要求暫時辦理股權交接手續,雖說從法律上講,倪芳和宋國武的要求沒有法律依據,但法律不外乎人情,作為宋國文先生的遺孀和兄弟,他們的要求不合法,但合情理……」
倪流聽明白了,孟岩迫於壓力,不想為他辦理股權交接手續了,俗話說萬事開頭難,但現在他連頭都開不了,太沒用了,他站了起來,三步之內逼近到孟岩身前一尺之內,幾乎貼近了孟岩的鼻子說道:「孟律師,要麼請你打電話,讓我姐和宋國武都來公司,當面說個清楚,要麼你現在就為我辦理手續……」
孟岩被倪流逼迫,退後兩步,心中一陣驚愕,從最開始知道倪流,到在救護車前看到倪流坐在地上痛哭,再到倪流決定轉讓股份給倪芳,他一直認為倪流在突逢大變之下雖然沒有失控,但也不是太有心機的一個人,而且以倪流的年齡推算,倪流沒有經歷過多少事情,自控能力肯定一般,如果他借故推遲辦理股權交接手續,倪流也只能無奈地接受現實。
但……在倪流流露出咄咄逼人的氣勢之後,孟岩的心思大動,如果倪流真是一個意志果斷而性格堅定的年輕人,並且堅持要繼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