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海底驚魂 第七章 谷野神秀

「風先生,要不要先去休息?」神壁大師對我的態度還算客氣。

我苦笑了一聲:「不必,找不到關小姐,大亨還會再來。今天睡了,明天後天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繼續睡!」

這一次,大亨來去如風,在我和藤迦連番阻擋下沒能製造屠殺血案,下一次,還能這麼幸運嗎?那麼,藤迦到底對他說過什麼?我的手放進口袋裡,突然觸到了一件冰冷的東西,那是屬於瑞茜卡的黑銀戒指。

「嗯,神壁大師,有一個《探索》雜誌的美國女記者,叫做瑞茜卡,是不是來過楓割寺?」

我記起了她,飛機上偶遇的漂亮美國女孩子。

「是,曾經來過,但是……很快就離開了,在這裡停留了不超過五小時。」他的回答有些不自然,當然逃不過我敏銳的觀察。

在我冷峻的持續注視之下,神壁大師略帶緊張地向塔里指著:「兵見曾經向我報告過,瑞茜卡小姐在這裡拍過許多照片,還拍過『通靈之井』,甚至從塔頂拍了幾十張『冥想堂』的外景照片,然後就離開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眼皮不停地跳動著,在測謊專家眼裡,這是標準的「強直性非慣性撒謊」的明顯特徵,也就是說他在撒謊。

我取出戒指,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間,「噗」的吹了口氣。戒指上嵌著的琥珀石在夜色里泛著晶瑩的光芒,吸引住了神壁大師的目光。

「大師,兵見已經死了,不過在他臨死前,我給過他幾百美金,你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雖然還不明白神壁大師為什麼要撒謊,我隱隱約約感覺到瑞茜卡好像也出事了——兵見已死,神壁大師把一個死人說的話當作擋箭牌,很明顯是在隱瞞一段事實。

神壁大師臉色大變,拍打著自己的衣袖,故作鎮定:「我不明白,我沒見過那個女記者,寺里的採訪接待工作,一直都是由兵見處理。當然,為了擴大楓割寺的宣傳力度,他總喜歡編造一些駭人聽聞的傳說,我已經責罰過他很多次……」

他又在撒謊,因為他看到黑銀戒指後的驚訝神色,已經說明了一切。如果只是聽了兵見的彙報,他是不可能對戒指如此忌憚的。

關寶鈴失蹤引起的軒然大波還沒有消散,我不想再聽到瑞茜卡失蹤的消息,但事實證明,她也出事了,否則神壁大師不會抵死否認見過她。

「啵」的一聲,藤迦手心裡的紅光驟然加亮,谷野的聲音也變得響亮了很多:「神壁,那件事瞞不過風,你說出真相吧!即使美國大使館追問起來,楓割寺沒有做過什麼,美國公民在這裡神奇失蹤,讓他們的秘密特工們隨便調查好了。」

四周的霧氣越來越濃重,海腥味也越來越強烈,剛剛還能清晰看到的月洞門,現在已經模糊不清了。

霧氣環繞著寶塔,飄浮在我們兩個人的腳下,如同演出舞台上釋放出的乾冰效果。

我的預感再次得到了證實——瑞茜卡失蹤了,似乎還在關寶鈴之前,捏在手裡的黑銀戒指猛然變得沉重起來。

「唉——」沒開口之前,神壁大師先長嘆一聲,伸手撫摸著自己的光頭。

做為楓割寺的主持,他的智慧和悟性的確捉襟見肘,在閑雲大師攜張百森闖寺時,他處理問題的能力已經左支右絀,方式極不恰當。接著發生了關寶鈴失蹤、大亨震怒的種種變化,肯定更會讓他腦袋發脹、心力交瘁。

「我見過瑞茜卡,她來的時候,是由我親自陪同的,畢竟日本政府對『世界文明遺產』這個稱號看得很重。在經濟日益發展壯大的今天,政府方面最希望被全球各國承認的,就是日本的形像問題……」

我冷冷地「哼」了一聲,心裡暗想:「形像問題?難道日本政府對自己的面子看得那麼重?怪不得總是不肯承認二戰時期那段既定的事實呢!」

神壁大師又在摸自己的光頭,谷野忍不住大聲催促:「快說快說!楓割寺傳到你這一代,真是……真是……」聽起來,谷野費了好大力氣才忍住沒有罵人。

真是奇怪,谷野神秀的年齡比神壁大師要低,何以谷野斥責起對方來,像是長輩在訓誡晚輩呢?

「是是,我簡短說——就在塔邊,瑞茜卡給我拍照之後,我有事先離開,而且瑞茜卡說想自己走走。二十分鐘後,我還沒回到這裡,兵見就飛奔著來報告,說寶塔神水又出現了,結果……結果從那以後就再沒見到她。」

某些人會在「亡靈之塔」里消失,這已經是楓割寺方面毫無辦法的事,他們又不敢正式向日本旅遊局方面提交報告,怕被政府方面斥責為怪力亂神、損害國家形像,所以一直都在隱瞞。

「風,那個女孩子好像已經消失了,就像此前失蹤過的很多人一樣,在我的意識中,失去了能量活動的跡象,基本可以判定為死亡。」谷野很平靜地做了結論,彷彿瑞茜卡的死,不過是一隻昆蟲、一隻蝴蝶從這個世界消失。

戒指仍在閃光,但她的主人已經不在了,我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自嘲地把戒指放回口袋。在大自然的神秘力量面前,人的生命脆弱如蟻,只能任憑擺布。

「谷野先生,我想……試試能不能參悟進入『那裡』,兩位大師一走一亡,我覺得自己的思想突然發生了極大動蕩變化,也許到了能為楓割寺做點事的時候了……就算髮生意外,楓割寺可以挑選更聰慧的弟子主持大局,請成全我……」神壁大師踏上幾步,一直走到藤迦身邊。

現在基本可以確定,進入「那裡」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會很「危險」,那麼關寶鈴呢?就算谷野說她仍然活著,會不會像上次藤迦在金字塔里發生的怪事一樣,活著——但是以「植物人」的狀態存在?

交給大亨一個「植物人」關寶鈴,他一定會氣得發瘋,接著倒霉的將是神槍會跟楓割寺。

我搖了搖一直不停發脹的腦袋,越來越發現找回關寶鈴變得無比困難了。

「神壁,你怎麼還沒領悟我的意思?」谷野的聲音露出明顯的失望。

在所有的對話過程中,藤迦的雙腳始終沒有挪動過,彷彿牢牢地在地上生了根。漸漸的,她的全身都被籠罩在霧氣中,只有扎著頭髮的紅色絲帶還在隨風飄動著。

「穿越和『進入』,是一件物理意義上的事,而不是佛教上的『頓悟』與『白日飛升』。你在楓割寺超過五十年,只是在『讀死書』,慧根日漸愚鈍。算了,你還是安心做自己的主持工作,至於『海底神墓』的秘密,自然會等待有緣人來發掘,你可以走了!」

谷野又在咳嗽,情緒有些激動起來。

神壁大師受了打擊,困惑地對著藤迦掌心裡的紅光,根本不肯離開,深吸了一口氣,再度開口說話時,兩邊太陽穴已經深深凹陷,像一個豎直擺放的酒碗,這是內家高手內力爐火純青之後、又開始韜光養晦、周而復始的一種奇特現象——「我想試一試,這是最後一次了!公主對楓割寺很重要,如果可以代替她,我寧願犧牲自己。」

「哼哼,代替?算了吧!你沒有慧根,硬要做什麼,只會是盲目送死,對整件事絲毫無補。沒有人可以幫助公主做決定,你還是走吧!」谷野已經變得不耐煩了。

藤迦既然跟天皇之間有複雜神秘的關係,又是唯一能讀懂《碧落黃泉經》的國寶級人物,更是古代高僧靈魂的寄居體,任何一種身份都能讓楓割寺上下肅然起敬,谷野等人當然沒權力決定她的行動。

神壁大師陡然指向我:「他!他可以代替公主!對不對?他是有慧根的,並且曾經兩次救過公主……」

他的手指一動,空氣里忽然起了隱隱的風雷激發的動靜,並且一股無影無形的勁風直撲到我眉睫上。他的武功真的高不可測,隨便舉手投足,已經構成了變幻無方的殺招。

「我?」我冷笑,覺得他這一指明顯不懷好意。

「那裡」似乎是個有去無回的死亡陷阱,救關寶鈴固然重要,但「尋找大哥楊天」的事情沒有徹底塵埃落定之前,任何事都要為這件事讓步。

「對,是你。我知道你在埃及沙漠里做過的一切事,有膽量、武功高強、悟性過人,並且有超強的堅忍不拔的意志。在日本,很多人已經把你比喻成幕府時代的著名忍者柳生射殺丸,這在我們國內都是很少看到的。還有,你曾救過藤迦公主,在國民心中,已經披上了一層『勇者』的光輝。我相信你,在『亡靈之塔』,你必定還能夠無往而不利,再次成名……」

神壁大師的話帶著無窮無盡的蠱惑人心的力量——幕府時代的「暗派殺手之王」柳生射殺丸,最擅長於沙地荒漠里的伏擊殺人,征戰江湖十一年的時間裡,死在他「柳生劍」下的著名將軍、貴胄不計其數。

我不想把自己的形像塑造成只知道一味瘋狂屠戮的殺手,並且被日本人尊崇,似乎也不是什麼太光榮的事。

「『那裡』,是什麼地方?就是我們的腳下嗎?深度是多少?難道沒有另外的途徑進入,非得等待『神之潮汐』?」

我再次跺著腳,把膝蓋以下的冷霧驅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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