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別墅鬼影 第二章 神之潮汐

「風先生,這幾個月來,楓割寺里發生了很多怪事。寶塔旁邊的地面上不定時地會有活水湧上來,水勢最大的時候會一直漲滿寶塔所在的天井,更詭異的是,每次漲水,寺里總會有僧人莫名其妙地起火自焚,燒化成灰……」

兵見接過美金之後,幾乎是竹筒倒豆子一樣,把肚子里所有的話都說出來了。他一直跟在我身邊,迅速在迴旋的長廊里前進著。

從這個地方能看到寶塔四層以上的狀況,乳白色的塔身即使是在昏黃的夜色里,仍然清晰可辨。

「是嗎?剛剛天龍僧的自焚,也是這種情況?」我皺著眉取出電話,向蕭可冷回撥過去。

「是是、肯定是這樣!這種莫名其妙的火焰,讓寺里的同門恐慌得無地自容,最怕有一天燒到自己身上。輩分高些的師叔們曾經翻閱藏經室里的典籍,得到一些古怪的啟示,原來這種天火殺人的事件,從很久很久之前便開始了,據說是『日神之怒』在地底發生動蕩之後,無名邪火無處發泄,便只能通過『水之脈』噴湧上來,誰碰上算誰倒霉——」

這樣的解釋,純粹是誤人子弟的胡言亂語。自古水火不能相容,火焰又怎麼可能通過水脈來傳播?

蕭可冷的電話通了,她在那端發出用力拍打胸口的動靜:「老天!你終於肯打電話回來了!幾時回來?見到張百森前輩了嗎?他來過尋福園,會晤過王江南和關寶鈴——」

一提到關寶鈴,她的聲音里便帶著一點莫名其妙的酸溜溜的味道。

在她的連番問號轟炸下,我根本不得要領,苦笑著反問:「張百森來楓割寺到底有什麼目的?是敵是友?」

說話的空當,又拐過一道彎,淙淙的水流聲簡直就是響在耳邊一樣,清晰無比。

蕭可冷頓了頓:「什麼?是敵是友?唉,他是大亨的朋友,大亨跟手術刀先生又是摯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跟我們至少不會有衝突的,不過他抱著的那個孩子卻很古怪,老氣橫秋地問了好幾個關於別墅布局的問題。你見到他們了?還有,千萬不能在寺里留宿,千萬千萬……」

不能在此留宿的理由,肯定就是、也只能是——她懷疑楓割寺里會出現「獠牙魔」這種只有鬼怪神話里才有的怪物。

「哎呀——」身後的兵見失口叫起來,身子一晃,咚的一聲撞在長廊側面的石柱子上。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夜色里,他正痛苦地用力捂住胸口,拚命揉搓著。

蕭可冷急促地問:「怎麼了風先生?有什麼不對嗎?」深深的關切之情溢於言表,讓我著實感到心裡暖融融一片。

不知道兵見在搞什麼鬼,以他自身的武功,撞這麼一下,根本沒什麼關係的。我沒理他,繼續大步向前,這裡的事不是三句話兩句話就能解釋清楚的,我只能簡短地告訴蕭可冷:「我不會留宿寺里,不管多晚都回別墅去。只是,『亡靈之塔』下面湧出了很多地下水,並且有名老僧被突如其來的天火焚燒,還有龜鑒川、布門履兩位大師也現身了……」

蕭可冷「哦哦」地答應著,這麼多事一股腦兒說出來,她肯定也有些頭暈腦脹。

「風先生,等我一下,你有沒有聽到召喚聲?你聽……有召喚聲……」

兵見又叫起來,連蹦帶跳地追上我,拖住了我的胳膊,驚恐地向寶塔的尖頂指著。他現在的所作所為,跟起初那個鎮定冷靜、大方得體的接待僧人已經完全不同,我真懷疑是接二連三的受傷,把他的腦神經給磕碰壞了。

「什麼召喚聲?」我想掙脫他,但他的手死死揪住了我的衣袖。

「來自『亡靈之塔』的召喚——是地下的神在召喚……我不想死、不想死,我還不想死啊……」他的手漫無目的地向前指著,因為那塔頂上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只能看到每一層塔樓上整整齊齊的飛檐斗拱。

我什麼都沒聽到,除了一直就存在的水流聲。

「是死神的召喚,聽……聽……死神在唱歌……死亡的輓歌……」他越發語無倫次,眼睛吃力地瞪起來,牙齒也咬得咯咯亂響,喉結更是在滑稽地上下顫抖著,可見心裡的恐怖已經堆積到了極點。

我無比相信自己的聽力,如果我都沒聽到的話,任何聲音都只能是他的「幻聽」。情急之下,我用力甩手,將他的身子跌跌撞撞地推了出去。與此同時,我猛然跨上三四步,已經拐過了最後一個彎,穿過月洞門,進入了寶塔所在的天井。

剎那間,眼前的古怪景象,讓我忘記了手裡的電話,只是迅速地在眼睛上用力揉了兩把,再次低頭看著地面。

地面上映著點點繁星,星光迷人之極。細看,星星是倒映在水裡的,而此時滿地都是清澈的水,一直漲到天井的四邊。寶塔也在水中,至少它的第一層已經被水漫過了一半,塔影同樣倒映在水裡,隨著水波一切輕輕蕩漾著。

蕭可冷一直在叫:「喂、喂喂……」

電話的工程塑料殼子被我攥得咔咔直響,眼前的景象讓我渾身一陣一陣發冷。

水波帶著寒意,明晃晃的,像是一面巨大古怪的鏡子。它們,是從哪裡湧出來的呢?廣場上鋪砌的石板縫隙非常細微,地基也應該非常堅實,怎麼會突然有這麼大的水勢湧上來?

我已經站在水邊,相隔不遠處的一座日式涼亭頂上,木然站著懷抱閑雲大師的張百森。涼亭的頂是灰褐色的,跟他們兩個穿的衣服很是協調,幾乎渾然一體。

沒人能解釋眼前的怪異現象,特別是當我蹲下身,伸手掬起一捧清水之後,聞到的是平常井水的甘甜,而不是海水的濕膩咸腥。

「這就更奇怪了,木碗舟山附近所有的乾淨飲用水都要靠地下管道從北海道的純水處理廠傳送過來。難道……是某處地下管道破裂?這就更不對了,這麼一大片水,足有幾百個立方……」

兵見腳步拖沓地走到了月洞門下,瑟聲感嘆著:「就是這樣,每次都是這樣,不知道哪裡來的水,黃昏湧上來,一直到明天上午才慢慢退下去。幸好……幸好天龍僧已經自焚,最起碼今晚不必擔心有人會再次被妖火奪去性命……」

他的手仍舊捂在心口上,一副痛苦不止的樣子。很難想像他這樣外表堂堂正正的男人,內心卻是自私之極,只要自己不死,身邊死多少同伴都不要緊。

我對著話題,艱難地解釋著眼前的一切:「小蕭,塔下湧出來很多水,茫茫一片,這樣的奇景或許只有親自上來看看,才能感受到它有多麼奇特……」

仔細向水面下觀察,無數細密的水泡正從石塊縫隙里飄蕩上來,足以證明,水源就在地下。

蕭可冷驚嘆連聲:「是嗎?這樣的事我可從來沒見過!不過,會不會有危險……如果可能的話,您還是先回尋福園來,一切等天亮了再討論吧?」

我苦笑著回答:「好吧,不過水勢已經阻住了去路,我繞道出寺,很快就能回去。」

既然無法喚醒藤迦,留在這裡,看這些越來越古怪的事情次第發生,自己卻根本無法插手,有心無力,再拖下去也沒什麼用處。

合上電話,剛想命令兵見帶我從另外的路徑離開楓割寺,突然聽到張百森氣沉丹田的一聲吼叫,龍吟虎嘯一般,將滿院子的水,震起了粼粼的水波。他的身子急速拔起,向前飛躍,雖然抱著一個七八十斤的人在懷裡,卻絲毫沒有累贅感,身子輕飄飄地向前躍出十米,腳尖踩在水面上,發出極輕微的「唧」的一聲,波瀾不驚地再度掠起,再次降落時,便踩在了寶塔二層的欄杆上。

他的輕功至少可以在江湖上排名前十之內,若沒有懷裡抱著的閑雲大師牽累,怕是一次騰躍就能跨越如此遠的距離。

這時,天井四面的灰牆上邊,探出了無數明晃晃的光頭,都在好奇而忐忑地向天井裡望著。在我跟兵見身後,衣袂掠風之聲接二連三地響起來,龜鑒川與神壁大師帶著象、獅、虎三僧趕到了,頓時把這個兩米寬的月洞門全部擠滿。

據見諸報章的資料推算,龜鑒川已經是一百三十歲高齡的老僧,但他飛奔時的氣勢,卻像是只有四十歲上下的精壯大漢,說話時思路明確,毫無老態龍鍾之感。

「風先生,對眼前的怪事,你有沒有自己的看法?」他的雙手合十於前胸,表情異常嚴肅。今晚雖然不是嚴寒的冬夜,但氣溫應該已經接近攝氏零度,他赤著上身跑出來,竟然絲毫都沒有畏冷顫抖的跡象。

「我?我能有什麼看法?這些大概都是楓割寺珍藏的秘聞吧?怎麼從來沒見你們在日本旅遊雜誌上披露過?」我恨日本人的不誠實,猶勝恨他們對中國人的不禮貌。情況如此詭異,他們又不如實向遊客和旅遊部門彙報情況,一旦發生遊客死亡事件,那可就太慘無人道了。

「風,你要不要到塔上來?」張百森向我招手。他們兩個站在二層塔上,扶著欄杆下望,像是站在大海游輪的船舷上。

很明顯,蕭可冷不清楚張百森的來意。在冬季的旅遊蕭條期,我有理由相信,任何一個出現在北海道楓割寺的人,都只為了兩個目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