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詭譎別墅 第六章 青銅雕像

豐田車呼嘯而去之後,賓士車上的一個年輕的白面書生才遲疑地推門下來,整了整身上奶油氣十足的米色西裝,輕咳了一聲,大步向前走過來,假裝關切地問:「寶鈴,剛才,你沒被嚇倒吧?」

這樣「有情有義」的護花使者也真夠搞笑的,如果不是我憤然出手,只怕關寶鈴還要受到九尾更過分的侮辱。

奶油小生有一張吹彈得破的俊臉,一雙風情萬種的大眼睛,高鼻樑、紅唇、白皙修長的手指,多情溫柔的聲音——所有「奶油小生」這個角色該有的,他都俱備了,包括弱不禁風的膽量在內。

這下子,已經完全把渡邊城一方得罪了,或許是一切麻煩的開始。不過,痛打了九尾跟金輪之後,心裡的悶氣也吁出了許多。

蕭可冷帶著安子、信子跑出大廳,剛才交手的一幕肯定已經清清楚楚落在她們眼裡。很明顯,安子姐妹眼睛裡充滿了對我的英雄崇拜。論勢力、財力,渡邊城已經佔了壓倒性優勢,幾乎沒有人敢抗拒他橫掃千軍的氣勢。在北海道,絕對沒人敢掃他的興、駁他的面子,至少那些「明哲保身」的日本人就不會。

「風先生,剛才……真是令我們擔心了!」蕭可冷的短髮在陽光里跳躍著。她應該清楚我的武功身手,但還不清楚我的膽量和「遇強更強」的脾氣稟性。

我輕輕鬆鬆地笑了:「這種人,不打不清醒!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隨便欺侮中國人——」

據很多國際媒體報道,近年來在日本工作的華人女孩子,有很大比例會受到各種日本男人的騷擾,情況堪憂。如果任何一個糾紛場合,都能有同胞勇敢地站出來制止就好了——像剛剛這個馬後炮的護花使者,簡直就是中國男人的恥辱。

我鄙夷地向奶油小生看了一眼,準備回客廳里去。

關寶鈴甩開奶油小生,向蕭可冷深鞠一躬,聲音已經漸漸平靜:「是蕭小姐嗎?我姓關,有件事過來麻煩你……」

在自己的偶像面前,蕭可冷並沒有像素質過低的擁躉一樣尖叫著昏厥過去,只是彬彬有禮地也還了一躬:「請說。」

能收能放、能屈能伸、有禮有節、不卑不亢——這是蘇倫對蕭可冷的十六字評價,並且在來北海道之前,一直都在向我說蕭可冷的長處。接觸一天半,我至少已經感覺到了這一點。無關緊要的小事上,她很隨意、活潑、熱火朝天;一到了關鍵場合,立刻滿臉嚴肅認真,絕沒有絲毫懈怠。

關寶鈴的頭髮非常柔順,發質也完美得像第一流的漆黑緞子,在陽光映射下令人心醉。她的膚色更是瑩白如玉的那種,微微泛著紅潤。當她躬身施禮時,我在這個方向看到她的長睫毛向下垂著,又長又密,彷彿一忽閃之間,是在美麗閃亮的眼睛上開了兩扇優雅的軒窗一般。

我不是好色如命的男人,但不知道怎的,一看到她的長睫毛,心裡已經受了莫大震動。她的美,帶著極其幽深神秘的色彩,當她直起身,眼光在我臉上稍作停頓時,我覺得她的眼神絕不是「清澈如水」的淺薄直白,而是風情萬種如剛剛融化的朱古力奶糖,帶著浮光躍金的深邃內涵……

「謝謝方才這位先生出手,另外蕭小姐……我想請你割愛把這組別墅群賣給我,它的名字應該是……『尋福園』對不對?」

關寶鈴的話讓我啼笑皆非,她連別墅的名字都不清楚,怎麼會貿然出手購買?

我善意地點點頭,回身走向台階。尋福園不會賣,我也不想讓幾個女孩子把我當成「見了美女就挪不動步」的好色男,畢竟剛剛出手,不全是為了解救關寶鈴,而是對囂張瘋狂的日本人實在無法隱忍下去了。

走進客廳門口,目光無意識地向壁爐上方的雕像望去,他伸出的手臂是向下傾斜,應該是在指向地面。

壁爐是西方裝飾文化的標誌,而青銅雕像則是東方古老文化的代表,這兩樣東西擺在一起,似乎不倫不類。至少,要裝飾壁爐的話,應該是西方油畫或者是燭台之類的。

剛剛打了日本人,髒了我的手,所以我徑直走向後面的洗手間。

昨晚,我並沒仔細打量洗手池上方的鏡子,這時候屋子裡光線明亮,我也心情舒展,未免多看了鏡子幾眼。鏡子的玻璃尺寸為兩米寬、一米高,四邊鑲著雲頭紋、萬字紋、蝙蝠、走獸、如意等等東方圖案,而且四個角上,鑄著四個凸起的猙獰貔貅,每個都有拳頭大小,渾身鱗甲燦爛,泛著青光。

仿古鏡我見過不少,但卻沒看到做得如此繁複逼真的。

我抽出紙巾擦手,湊近鏡面,發現自己臉頰上有顆青春痘正要冒出來,忍不住伸手去摸——就在此時,我耳朵里傳來「咕嚕」一聲。

我的反應足夠機警了,陡然後躍兩米,退到洗手間的門邊,單手搭在門框上。那種聲音,已經困擾了我半晚上,害得我覺都沒睡踏實。那是水泡聲,就在鏡子後面,可惜,只響了一聲便沒有了。

「嗯!這房子、有些古怪……」我瞪著那面鏡子,鏡子里的人也瞪著我,彷彿是一幅靜止了的壁畫。

洗手間寬大空曠,進門正對的是白瓷洗手台、鏡子,向右手邊轉,是一扇防潮的高檔木門,把衛浴設備跟洗手台隔開,做到乾乾淨淨的乾濕分離。

牆壁和地面,都是沉靜的青灰色,特別是地面上,是跟客廳連成一體的青石板鋪地、白水泥勾縫——我聳聳肩膀,看著鏡子里那張略帶錯愕的自己的臉。鏡子後面有什麼?怎麼會發出水泡聲?

我穩定心神後,再次踏進洗手間,走到鏡子前。

要想知道鏡子後面有什麼,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把它摘下來。不過我多了一層考慮,暫且不忙動手,免得安子姐妹對我的神經、智力、思維發生深刻懷疑。我是來接管別墅的,而不是疑神疑鬼要來拆掉別墅的。

水泡聲只響了一次就消失了,彷彿某個神秘的空間里突然闖入了一條魚,吐了個水泡就倏地遊離而去,再沒有任何動靜。

我狐疑地擦乾了手,走回客廳。

不知蕭可冷用了什麼婉拒的方法,關寶鈴已經帶著那個奶油小生離去,別墅里又只剩下我們四個。

我在沙發上落座,對自己發現別墅處於「一箭穿心局」的事倍感鬱悶加疑惑。幸好,我還不能完全算是別墅的主人,只要迅速遠離,應該不會對自己造成大的傷害。特別是那種莫名其妙的水泡聲,搞得我時刻心神不寧的,一直在擔心會不會突然有地下水湧出來。

土裂汗金字塔的經歷給我留下了深刻的教訓:對未知的事、未知的世界,千萬不要想也不想就馬上否定。只要地球存在、空間存在,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人類對於地球和生命的理解太浮淺了,正如古人所說——「未知生,焉知死?」我們對於自身的存在,的確有超過「十萬個為什麼」那麼多的問題需要探索答案。

蕭可冷吩咐安子姐妹繼續上樓清理,自己則心事重重地坐在我側面的沙發上。

外面陽光普照,客廳里卻因為我們同樣的沉默而瞬間冷場。

我的對面,便是那個引發我的困惑的壁爐,即使有嬌媚鮮艷的玫瑰花映襯著,仍舊不能讓我沉甸甸的心情愉悅起來。

「風先生,今天的事,如果這麼無限制地鬧起來,可能會影響到咱們到底能不能在此地安居樂業下去。渡邊城方面,有非常親密的山口組背景——我覺得,您為了關寶鈴出手,非常不明智。並且您知道嗎?關寶鈴也是為了收購別墅而來,看樣子,對別墅虎視眈眈的大有人在,依照我對日本人的個性理解,他們往往會為了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文的明的不行,肯定就要動用暗的武的,所以,我對您的出手表示遺憾。」

蕭可冷的態度真的變「冷」了,表情非常嚴肅,也隨著我的目光直盯壁爐。

我笑了笑,對她的誤解不置一詞。

「後果會很嚴重?」停了一會兒,我才又笑著問。

她皺著眉,撓撓短髮,長嘆一聲:「不算嚴重……我也說不太清楚。楓割寺方面的後台管理者,也就是日本的佛教協會北海道分會,也向我發過十幾封商業信函,希望收購環木碗舟山這一圈的產業。他們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是想把此地全部變為佛寺贊助者的私人墓地,讓死者永遠沐浴在佛光之下。如果大家的矛頭都指向尋福園的地產,這個問題就有些怪了,因為這片別墅群真的不值那麼多錢,而且……而且關於風水布局……」

她揚起手,無奈地苦笑了一聲,沒有完全明說。

我接著她的話題:「小蕭,手術刀先生有沒有向你解釋過,為什麼會存在這麼一所布局被動的別墅?一箭穿心局的厲害,只要是粗通風水的人,都會大為撓頭,他難道不怕自己受害?」

現在,手術刀是什麼都不必害怕了,已經化為灰飛煙滅,長眠地下。

蕭可冷搖搖頭:「手術刀先生只是叮囑大家不能住在這裡,其它的話什麼都沒說過。並且,很久前,尋福園的服務人員便一直遵守著同樣的規定,晚上全部撤出,絕不在此地過夜。」

我自嘲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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