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詭譎別墅 第四章 蓮花鑰匙

「當——」老式掛鐘的報時聲響了起來,嚇了我一跳。

聲音是來自二樓的,那麼響亮,怪不得一樓不必安置鐘錶了,站在客廳的任何一個角落裡都能聽到報時。

我無可奈何地走出屋子,恰好看見蕭可冷倒背著手踱著步走進莊園來。

她換了身紅色的運動裝,在初冬的淡淡寒氣里,像只不甘寂寞的小鳥,邊走邊揮臂扭腰,做著各種伸展動作。莊園里瀰漫的塵霧正在朝陽照射下緩緩散去,空氣里到處是落葉和枯草的清香。

站在門口的大廳,一眼就能看清楚院子里的所有角角落落。

這時,海浪聲在耳邊變得清晰了很多,當然,我可以明確分得出海浪聲與水泡聲的不同,昨晚聽到的絕對是巨大的水泡泛濫聲。

「早,風先生。」蕭可冷像我揮手,短髮隨著身體的動作在活潑地躍動著,被陽光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休息了一晚之後,她的眼睛越發亮晶晶的,眼神里時時帶著狡黠的笑意。

門沒關,她應該能看到大廳里的凌亂情況,不過並沒表示出太明顯的驚詫。

「今天,安子和信子將會把所有別墅的經營資料送過來請您簽字,賬目方面都打理清楚了,總的來看,別墅區的盈利一直穩中微升。日本本土的旅遊業受頻繁的地震和火山噴發的影響,大致是持平或者下滑的狀態,並不樂觀。」

蕭可冷娓娓而談,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我記起她昨天看到關寶鈴的坐駕時那種古怪激動的樣子,不禁暗笑:「二十歲的女孩子,就像盛夏的天氣,隨時隨地都會變化多端,沒法琢磨。」

我走下台階,向她點頭表示同意,隨即轉換了話題:「我想去拜訪楓割寺,今天寺里方便不方便?能否替我安排?」站在院子中間,回身向主樓望著,這麼近的距離,「樓群像信天翁」的感覺越發強烈。

左右兩側的屋各有七間,連同正門總共十五個入口,被一條長長的拱形走廊聯接在一起。這種建築布局有些不合理,畢竟這是在一個組合建築里,每間屋子都開著向外的門口,不但重複,而且在風水學上,這種格局被稱為「九頭鳥掙命」,主凶,寓意為「全家每個人都在不顧一切自行發展,到最後將別墅里的靈氣劫掠一空,家庭毀敗」。

大哥是盜墓高手,對陰陽五行、風水格局肯定涉獵極多,怎麼可能在自己居住的別墅裡布下這麼糟糕的陣法?

蕭可冷一愣,隨即翹起嘴角,笑嘻嘻地問:「這個……好說,咱們尋福園別墅群與楓割寺的關係一直非常融洽,我會讓安子她們去安排,放心。不過,目前大明星關寶鈴在寺里,怕是狗仔隊之流無孔不入,會不會掃了您的興?」

她的白色虎牙在陽光下一閃,像只警醒之極的緝毒犬。

粉絲就是粉絲,她會把任何事情都往偶像身上扯過去。不過,我現在的心思全部在追尋大哥楊天的下落上,對男女之情、娛樂圈軼聞絲毫沒有興趣,否則在埃及時,怎麼會毫不猶豫地拒絕鐵娜赤裸裸的表白?

我實在沒想到,安子、信子是一對雙胞胎姐妹,當她們柔順地低著頭再次出現在我面前時,穿著相同型號的白色耐克運動服,都留著標準的日式清湯掛麵的直發,無論從哪個角度望過去,都覺得一模一樣,毫無分別。

昨晚,我的思想有些走神,根本沒往她們臉上看。

大家一起走進客廳,安子、信子迅速動手清理現場。為了替我遮掩尷尬,蕭可冷主動提出要帶我去二樓熟悉一下環境。

踏進二樓的客廳,我稍稍鬆了口氣,因為我能感覺到安子姐妹倆一直在偷偷憋著滿肚子大笑,只是當著我的面,礙於禮貌,不曾笑出聲來而已。

「小蕭,有件事……不知道你以前清楚不清楚?」我試探她的口氣。

蕭可冷走到窗前,拉開了巨大的木窗,讓外面微冷的清新空氣湧進來。在我印象里,她彷彿永遠都不想讓自己停止,一直在走來走去,做著各種動作,絕沒有在我視線里靜止下來的意思。

「什麼事?」她接著飛快地推開了書房的門,頓時,一股濃濃的書卷氣撲面而來,不過其中也夾雜著印刷品固有的紙張霉味。

書房的門是極其厚重的老式橡木門,上面仔細鐫刻出來的玫瑰花圖案,帶著十九世紀英國人的恢弘貴氣。書架也是使用了質地優良的橡木,沒有上油漆,露著原木底色,木質清香跟書卷氣混合在一起,形成了絕妙的讓人醺然欲醉的氣息。

「昨晚,我在壁爐前,聽到了水泡聲——」我看到蕭可冷的眉毛一挑,嘴角彷彿又要翹起來。

「我把大廳里弄得那麼亂,就是想把發出水泡聲的地方找出來。你管理這別墅時間比較久了,是不是對這樣的怪事有印象?」我不管她笑不笑了,先一吐為快再說。

蕭可冷最後忍不住笑出聲來,用力搖頭:「風先生,不要開玩笑了。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您,別墅的地平面,高出附近山脈的西、北、東三向的海平面大概為五十多米,就算有海底火山突然爆發,翻滾起的水泡也不會泛到別墅里來。」

她拿起架子上的一本書裝模作樣地翻著,笑得肩膀亂顫。

我知道自己昨晚的經歷奇怪得很,若非如此,又怎麼可能大驚失色地把整個壁爐都弄了個亂七八糟?

「之前,沒有這樣的經歷記載嗎?」我繼續追問。

蕭可冷用力搖頭,短髮隨之飛舞著,略帶頑皮地望著我:「風先生,您是不是看古堡魅影之類的老片子太多了,下意識地產生了幻覺?」

我聳著肩膀苦笑,不加辯駁,也無從辯駁。

精彩的恐怖懸疑電影,總是能給人帶來身臨其境般的恐慌感,並且在看過之後很長時間裡念念不忘。這種山間古堡是最適合編纂恐怖故事的場景之一,但我相信自己還沒有那麼弱智,把幻想當現實,並且為此忙碌了半晚上。

樓梯一響,安子(抑或是信子)走上來,雙手托著我的雷達表,很有禮貌地向我鞠躬:「風先生,您的表。」

我走過去接,對女孩子的優雅禮儀暗自讚歎。在所有日本文化中,我唯一贊同的就是他們的「禮節」和「客氣」。

如果表出了問題,我得需要打電話給雷達公司在日本的經銷商商量更換事宜,這又得浪費時間了。剛到北海道,便連遭這種小挫折,真是鬱悶。表握在了手裡,我無意識地向表面上一看,咦?它又開始走動了,時間是上午八點二十分。

我猛地一愣,噝的吸了口涼氣。昨晚錶停的時候,是在晚間八點二十分,現在卻是從這個時間開始工作……

「小蕭,現在幾點鐘?」我連續眨著眼睛,把腕錶翻來覆去地看了個遍。

「八點二十分,噢不,是八點二十一分,怎麼了?」蕭可冷的笑意越來越明顯。

我戴上表,安子鞠躬告別,然後輕輕下樓。

腕錶停擺這樣的事,於全球任何一個人而言,都是無可避免地會發生的,我當然也無法例外。這種三千九百九十九隻限量版發行的表,據說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塊壞過,我不想讓自己成為第一個。但是,我坐回沙發里,看到窗子側面擺著的那隻大鐘時,神經又給刺痛了——

那隻半米多高的老式青銅落地鍾也停了,時間不早不晚,指在八點二十分的地方,跟我的腕錶一模一樣。

我雙手用力交叉握著,嘴裡不停地「噝噝」吸氣。剛剛在樓下,我聽到過座鐘的報時聲,足以證明它是剛剛停擺的。那麼兩隻表、兩個八點二十分,有什麼必然或者偶然的聯繫嗎?

落地鐘的表面同樣擦得乾乾淨淨,它的造型是個雙手拤腰的中國古代將軍,盔甲、戰靴連同腰間的佩劍,無不閃閃發亮。鐘錶的錶盤、鐘擺加起來有五十厘米高,穩穩地捧在將軍的胸口位置。

如此巨大的青銅雕像比較罕見,我伸出指頭,在雕像袍袖上彈了彈,錚錚作響,的確是貨真價實的青銅製品。

蕭可冷皺著眉走過來,不滿地嘟囔著:「又停了?不知為什麼,這隻大鐘每次停擺的時間,都是八點二十分,時針和分針,恰好擋住了上弦孔。唉,每次都這樣……」

她按下了雕像胸口的一個扣子樣的彈簧開關,鐘錶上的玻璃面板啪的一聲彈了開來。在鐘擺側面的座鐘內壁上,懸掛著一把超過二十厘米長的青銅鑰匙,柄上系著黑色的絲帶。

吸引我的,是鑰匙的尖頭,並不是如普通鐘錶的上弦把手一樣,或方或扁——而是一朵十二片重疊綻放的蓮花。

蕭可冷取下蓮花鑰匙,把時針略微撥動了一點,然後把鑄成蓮花模樣的一頭伸進錶盤的上弦孔里,格楞格楞地擰著。

我走到書房門口,向裡面打量著,滿眼都是層層疊疊的書,看得人頭暈眼花。如果這些書都是大哥從前購置的話,他應該是個極喜歡閱讀的人。

中國古語有「行萬里路,讀萬卷書」的名訓,大哥無疑很好地貫徹了古人的這句話。

這麼多書,就算是從頭至尾粗略地翻一遍,恐怕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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