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天人交戰 第八章 老虎之死

我向她的手機望了望,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每個人都有保留私密的權利,我們兩個之間也不例外。

「要不要去看看老虎的屍體?」蘇倫收起手機,伸手在自己臉上抹了抹。沙漠里風沙極大,出去一趟回來,滿臉都是揚塵。

其實在回營地的路上,鐵娜也問過同樣的問題。

我若無其事地拒絕了,理由是「明天下井,我需要認真休息」。直覺上,我認為老虎不會死,他的易容術絕對可以很方便地將另外一個人偽裝成自己,本人則順利地逃之夭夭。這種金蟬脫殼的把戲,是江湖人最常用的遁逃伎倆。

「有這必要嗎?蘇倫,我有更重要的話想跟你商量——」

我要說的,是自己靈光一閃突然想到的:「按照此前各路盜墓高手對土裂汗金字塔的鑽探,通通無功而返,原因就是在堅硬的石壁中間,藏著某種柔性物質,將飛速旋轉的鑽頭包含住,造成鑽機高速空轉,無數次將鑽頭燒毀。但是,你想到沒有?這次鑽探的過程,第一次時,明顯的石壁厚度與射線透視結果不符;第二次,鑽頭順利通過,根本沒有那些『柔性物質』的阻撓?蘇倫,我在想,如此順利地突破金字塔外壁,是偶然呢?還是必然?」

盜墓界高手如雲,所用的盜墓機械從最老的鶴嘴鋤一直到最先進的四方向立體鑽機,在神秘財寶的驅使下,各種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以前在土裂汗碰過壁的人,水平並不比湯博士他們低太多。

現在,湯博士成了第一個突破金字塔的鑽探高手,是不是由於某些神秘力量在故意「放水」?

在嚴酷的現實面前,我不得不變得多疑,凡事多問一個「為什麼」。

同時,我將自己的雙手攤放在桌子上,用力叉開十指,凝視著掌心縱橫的紋路。在那間奇怪的墓室里,巴彎、歐魯、湯博士全部被「風化」,成了一碰就碎的粉末,而我卻毫髮未傷,為什麼?我的身體里蘊含著什麼樣的特質,竟然對那邪惡神秘的力量免疫。

蘇倫苦苦地皺著眉:「對土裂汗金字塔,任何人都是一無所知的。所以,我才會屢次提醒你千萬小心行事,生命是最寶貴的,每個人只有一次。」

我摸了摸已經生出細碎胡茬的下巴,暗自笑她的固執。

做為一個無可救藥地愛上「盜墓」這一行的人來說,每次打開墓穴的門準備進入時,都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吸引盜墓者的並非僅僅是傳說中閃閃發亮的財寶,更多的,是天性里對神秘世界的刻骨銘心的嚮往。

太珍惜生命的人,是做不了盜墓者的。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

唐心的聲音來自帳外,背誦的是孟夫子的創業名言。

我跟蘇倫同時陷入了沉默,此時唐心過來,絕對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風先生,老友死了,難道你一點都不難過?」隔著門帘,唐心的聲音冷漠如寒冰。方才那段孟夫子的話,用意自然是在鼓勵我為盜墓者的崇高理想而獻身。不過我不是三歲孩子,絕不會為了別人的三言兩語動心。

將黃金劍藏好後,我才緩緩挑開了門帘,先看見臉色陰沉到極點的宋九,陰森森的雙眼直愣愣地盯著我的臉。我才懶得理他,反正大家彼此都沒有什麼好感。

唐心依舊緊攏著狐裘,眼角眉梢帶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寒意。

「我很難過,但是我想知道,他是怎麼死的?是什麼人授意他去……」答案很明顯,老虎為了討好唐心,冒險盜經。並且我有理由相信,經書已經落入唐心手裡。

「這一切,無可奉告,我們只是來告辭的。」唐心揚了揚柳眉,言簡意賅地打斷我的話。

在「千年屍蟲」沒出現前,我不相信唐心會離開營地,但是十分鐘後,出現在營地中央的手術刀已經證實了她的話,並且納突拉派了盧迦燦開車送她們回開羅去,再由那邊乘飛機回中國大陸去。

瞭望塔下,停著一隻簡易的軍用擔架,有個人躺在擔架上,被一張白被單從頭到腳地蓋著。風那麼猛,士兵們已經將被單的四角緊緊系在擔架把手上,免得風沙落在屍體表面。

毫無疑問,那是老虎的屍體。

谷野夾雜在送行的人群里,畏首畏尾地站在最後邊。

「老虎是中了日本人的忍者七星鏢死的,七星鏢的尖刺上浸滿赤煉蛇的劇毒,所以,老虎從地道離開營地後,只堅持了七十多米便不支倒地。風,他是你的好朋友,在埃及地面上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很抱歉。」

手術刀態度誠懇,表情沉痛,反正我看不出他有什麼不正常之處。

唐心站在車門邊,向送行的人緩緩彎腰施禮,大大方方地淡淡笑著:「謝謝各位對我的關照,如果日後有時間到雲貴川來,我們蜀中唐門一定禮數周到,務必讓各位賓至如歸。」這些話,將「我能代表蜀中唐門」的意味表露無遺。

據我所知,蜀中唐門的歷史上,曾經出過三位少年掌門人,每一位都是在二十歲之前便公開執掌唐門大事,成為江湖上空前絕後的一代高手。不過,越是少年得志的高手,越容易落得「天妒英才」的下場,根本不得善終。

唐心呢?該不會成為唐門歷史上第一位「少女」掌門人吧?

一想到她渾身的毒蟲,我不但後背發涼,就連兩臂、兩腿都一層層地暴跳起雞皮疙瘩來。

盧迦燦謙恭地為唐心開門,請她上車,然後坐進駕駛座,發動了引擎。

唐心的突然離去,絕對出乎我的預料。當車子緩緩開動時,我能感覺到她的目光穿越茶色防彈玻璃的遮掩,向我投以意味深長的淡淡笑容。

「這麼一來,唐心豈不就是空手而歸了?」我大大納悶。

手術刀嗤的一聲冷笑:「盧迦燦是什麼角色?之所以派他擔任司機,一路上總會有所發現。納突拉已經吩咐過,只要發現經書的痕迹,馬上動手,殺人炸車,毀屍滅跡,現在我們可以——」

他走到擔架旁,慢慢動手解開了那四個結,將被單全部扯開。

那是老虎不假,只不過喉結部分已經高高腫起,皮膚表面有七個怵目驚心的黑點,不停地向外汩汩地冒著黑色的汁液。

他的眉心正中,豎向嵌著一枚七星鏢,已經有三分之二插進額骨深處。傷口附近,有巴掌大的地方漆黑一片,將他的額頭、雙眼、鼻樑、嘴唇全部染成了黑色。

七星鏢是日本忍者的傳統暗器之一,施放手法狠辣無比。特別是近代行走江湖的日本高手,無不在鏢尖上塗以劇毒藥物,務求對敵人一擊必殺。

「什麼毒?單純的赤煉蛇的毒性怎麼可能如此兇悍?」我半蹲下身子,便聞見老虎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腥味。威力越驚人的毒藥,散發出來的味道便越腥、越甜,看來谷野這一派下毒的功夫,也很了得。

谷野早就隨著人潮退走,手術刀代替他回答我的話:「除了赤煉蛇毒,還摻雜了產自日本九州島的深海毒鰻!據說這種鰻魚,發怒時可以輕易殺死一頭成年鯊魚。七星鏢的自動發射機關,是安裝在谷野床下的保險柜內部的,看來是老虎暴力解鎖,觸發機關才變成這種情況……」

九州島深海毒鰻在我的資料庫里也有記載,殺死鯊魚只是它們牛刀小試的結果。

「風,納突拉大祭司和鐵娜將軍,希望你能出手檢驗一下屍體,以證實老虎的身份——可以嗎?」

手術刀很客氣,不過,這個客客氣氣的不情之請,也絕對是我不得不做的一件事。

鐵娜無聲地出現在屍體旁,神情略帶疲倦,手裡捧著一本翻開的文件夾,口齒流利地宣布:「風先生,已經查到屍體表面有五十五個明顯特徵,與老虎的以前的個人完整資料可以吻合。如果您也能提出新的論據證明這一點,基本就可以結案了。」

我凝視著老虎仍舊用力睜著的雙眼,厭惡地向鐵娜掃了一眼:「當然,你什麼時候結案都可以,只是我想知道老虎的屍體怎麼處理?」

對於這具屍體的真偽,我不想多做更多的討論。死者為大,無論以何種理由令死者長期暴屍在此,都是最不人道的行為。

在整個送行過程中,蘇倫一言不發,始終保持沉默。一直到回到帳篷里,她才慢吞吞地問:「風哥哥……經書……就這麼不見了?」

我言不由衷地笑著:「關於經書,暫時只能這樣了,你看,連納突拉、谷野、鐵娜他們都當是吃了個莫名其妙的啞巴虧,咱們又能說什麼?」

蘇倫伸手整理著桌面上的一疊列印紙,忽然想起什麼:「你說,那輛車會不會在沙漠里出什麼事?」

她這句話應該有兩重意思:「盧迦燦與唐心動手的話,鹿死誰手?唐心會不會搶先下手,殺人逃亡?」

我搖著頭,這兩方人馬來頭、根基都是巨大無比,一方是亞洲大陸的超級門派未來首領,一方是非洲大陸最強悍的埃及總統的愛將,真要血拚起來,肯定兩敗俱傷。不過可以斷定,無論誰先動手,最先斷氣的將是盧迦燦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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