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七章

拉美西斯用力一蹬,縱身跳入妮菲塔莉悠遊其中的泳池。法老潛入水中,從腰部抱住他的妻子。她假裝驚訝不已,隨之下沉,之後他們慢慢浮出水面,情意纏綿。夜警繞著泳池吠叫,劊子手則在無花果樹陰下呼呼大睡,它頸上戴著一小條獎勵它英勇過人的金項鏈。

拉美西斯無法凝視妮菲塔莉卻不被她的美麗所迷惑。除了肉慾和床笫間的誘惑,還有一股比時間和死亡更強烈的神秘力量將他們聯繫在一起。當他們滑人泳池中的綠波時,秋日的暖陽以它溫柔的光芒照著他們的臉龐。等他們出了泳池,夜警即停止狂吠,舔著他們的大腿。法老的狗恨死了水,它無法了解為何它的主人非要把自己弄得如此濕答答才高興。滿意了皇家夫婦的撫摸之後,它便蜷縮在那隻巨獅的腳踝旁,休息一下。

妮菲塔莉需求強烈,於是拉美西斯的雙手便大膽起來;它們如英勇探險家初訪陌生地域般地在這位年輕女子的美麗胴體上來回遊移。她先是被動,歡喜被愛,隨後便開始回應情人的邀請。

在全國各地,拉美西斯成了拉美西斯大帝。當他返抵拉美西斯城時,瘋狂的民眾夾道歡呼這位卡疊什戰役的大贏家,法老成功地擊潰了赫梯軍隊,將他們逐回自己的國境之內。連著幾個星期的慶典,從鄉村到城市,大家興高采烈地祝賀這個美好的勝利;侵略的恐懼一掃而盡,埃及重回它原來快樂的生活,河水泛濫豐沛,預示秋收的富饒。

塞提兒子第五年的執政以勝利收場。新軍系統為他效忠,而眾朝臣心服口服,皆匍匐在君主腳下。青年期的拉美西斯結束了;一個二十八歲便統治埃及兩地的男人有著超出所有偉大法老的氣魄,並為其朝代烙下不可磨滅的戳印。

荷馬倚著一根手杖,走到拉美西斯跟前。

「我寫完了,陛下。」

「您希望靠著我的手臂,散步一會兒,或者坐在檸檬樹下呢?」

「走一走。在這段日子裡,我的腦袋和我的雙手工作過度;現在該換換我的腳了。」

「這個新工作強迫您暫停撰述《伊利亞特》。」

「但是,您提供了我一個絕佳的主題」

「您如何描述呢?」

「忠於事實,陛下;我毫不隱瞞您軍隊的懦弱和您個人的孤獨和失望,還有您對神聖父親的呼喚。這場天大勝利的情景令我狂熱,彷彿一位年輕詩人首次作詩般!詩詞在我唇邊吟唱,場景自然生成。您的朋友亞眉尼鼎力協助,幫忙改正許多文法上的錯誤;埃及文閱讀不容易,然而它的自由與嚴謹對詩人而言是個幸運。」

「《卡疊什戰役之歌》應該刻在卡納克神廟圓柱大廳的外南牆上,」拉美西斯透露,「刻在路克索爾神廟中庭的外牆和塔門正面,刻在阿比多斯神廟的外牆,還有刻在我那座百萬年神殿未來前院外牆上。」

「如此一來,那些千古不化的石塊便可以保留對卡疊什戰役的永恆追憶。」

「我要讚美的是那位隱形的神明,荷馬,以及戰勝混亂的治安光榮,是那條戒律的威力將混沌一一掃除。」

「您讓我感到驚訝,陛下,而您的國家天天都讓我感到驚訝;我不認為您那著名的戒律能夠幫您擊敗那一心只想毀掉您的敵人。」

「假如瑪亞特不再指引我的思想和意志,我的統治將隨即結束,埃及則可另覓主人。」

儘管吃下了大量的食物,亞眉尼就是長不胖。總是瘦弱、蒼白、奄奄一息,這位法老的機要秘書正不出辦公室大門一步地和一小隊工作人員忙著建立一大本檔案資料。對首相和部長們說話時總是開門見山,亞眉尼毫不理睬國內發生的其他事情,專心監督各部長官盡善盡美地完成他所交代的工作。對這位拉美西斯的童年友伴而言,健全的行政組織可摘要成一句簡單的格言:職位愈高,責任愈重,犯錯或工作不力時,處置愈嚴厲。從部長到科長,每個人都必須擔當屬下的錯誤,為此付出代價。被撤職的部長和被降級的官員均以身試法,嘗過亞眉尼的嚴苛。

當法老留在拉美西斯城時,這位法老的心腹謀士每日必前往晉見。當君王前去底比斯或孟斐斯時,亞眉尼就準備巨細靡遺的報告。法老則仔細閱讀,由他判斷和決定。

當賽哈馬納獲准進入那間所有的資料架上積滿分門別類,可以按圖索驥的文件的辦公室,亞眉尼已完成明年河堤修復的計畫案。這位高大的撒丁人向君王屈膝行禮。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我在危亂時不該棄您不顧。」

「保護我的妻子和母親是至高的任務。」

「我不配,我寧願隨侍在您身邊,殺赫梯人。那幫狂妄自大分子令我齒寒;當自我揚言為優秀戰士時,便不該畏縮在城堡里」

「我們的時間寶貴,」亞眉尼插嘴,「你調查的結果如何?」

「一無所獲。」賽哈馬納回答。

「沒有任何蛛絲馬跡?」

「我找到那輛牛車和幾名埃及警察的屍體,但是沒有謝納的。根據躲藏在石丘上的商人描述,那天風沙特彆強,歷時特別久。我直追到卡界綠洲,我向你們保證我和我的屬下把整個沙漠都翻遍了。」

「因為盲目亂闖,」亞眉尼認為,「謝納可能會跌人一處於河床里,他的屍體有可能被埋在沙坑底層。」

「這種說法說得過去。」賽哈馬納同意。

「我不同意。」拉美西斯說。

「他毫無機會逃出那個地獄,陛下;離開大道之後,他就失蹤了,況且他無法對抗龍捲風、飛沙和缺水太久。」

「他有深仇大恨,這個足以充當他的飲水和糧食。謝納不會死亡。」

向神壇供奉了百合花和紙莎草之後,法老在外交部門口的托特雕像前沉思良久。托特由狒狒轉世而來,它席地而坐,頭上戴著一彎明月,這尊智慧之神雙眼朝天,超越人情是非。

拉美西斯所到之處,部內公務人員一律起身致敬,亞俠,新任外交部長,親自拉開他辦公室的大門;法老和他這位成為朝廷眾人眼中英雄人物的朋友,彼此相擁。君主的蒞臨是賞識下屬的最高表示,它令扮演埃及外交總長這個角色的亞俠感到欣慰。

他的辦公室和亞眉尼的很不一樣。有從敘利亞進口的玫瑰花束、幾盤水仙和金盞花插飾、擺在獨腳圓桌上造型細長的大理石花瓶、落地大檯燈、洋槐資料櫃以及用各色吊簾做出的五彩繽紛的細緻裝潢,反而讓人聯想起豪華別墅里的私人起居室,而非工作地點。

眼神聰慧、態度優雅、髮型輕便飄香,亞俠看起來像一名赴盛宴的貴賓,輕佻、善交際和帶點兒傲氣。誰想得到這樣一個上流人士會偽裝成間諜,以商人衣服掩飾身份,在赫梯國四面楚歌的土地上奔走呢?即使案牘勞形也不影響新部長豪華的工作氣氛,他寧願把所有重要的資料都儲存在他那驚人的腦袋裡。

「我擔心會被迫下台,陛下。」

「你犯了什麼大錯誤?」

「一事無成。雖然我的下屬已經鉚足全力,還是沒有找到摩西。真奇怪……通常,總有消息會走露。惟一的可能,依我所見:他躲藏在一個偏僻的地方,沒有遷徙。假如他改名換姓,加入一個貝都因家族的話,就更難辨別了,甚至根本不可能。」

「繼續搜尋。國內的赫梯間諜組織呢?」

「那個金髮女孩的屍體已經入殮,無法查證;至於那名巫師,也不見蹤影。他很可能已經成功地逃出了埃及。有關這一點,還沒聽到任何風聲,好似所有間諜組織的成員在這幾天內都作鳥獸散了。我們避開了一場可怕的風險,拉美西斯。」

「他真的消失了嗎?」

「這樣說是太自信了。」亞俠承認。

「別放鬆你的警覺性。」

「我正思忖赫梯的反應能力,」亞俠說,「這次的失敗讓他們顏面盡失,內訌更厲害。他們不會滿足於和解,但是他們需要幾個月,甚至幾年,才有辦法重振士氣。」

「梅巴的態度如何?」

「這位莊嚴的前輩是個一絲不苟的好幫手,他知道要有分寸。」

「小心應付他;身為前外交部長的他只會嫉妒你。我國駐敘利亞南部的守軍將領有任何新發現嗎?」

「相安無事,但是我很質疑他們對實情的了解。這就是為什麼我明天將前往阿穆府省的原因。我們應該在那兒組織一支制止侵略的霹靂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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