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

亞眉尼一身蓬頭垢面,臉色慘白,語意不清,愈解釋愈糊塗。

「冷靜點。」皇太后杜雅建議他。

「戰爭,陛下,是戰爭啊!」

「我們並沒有收到任何正式的公文。」

「將領們恐慌不已,各兵營動蕩不安,軍紀亂七八糟。」

「是什麼原因造成了這場混亂?」

「我不知道,陛下,但是我無法掌控此情勢……軍隊不願再聽我指揮!」

杜雅把祭司長和兩名宮廷美髮師叫來。為了凸顯其職務的神聖使命,他們以一頂狀似禿鷹皮毛的假髮裝飾她的面容,兩側羽翼從前額中線垂向雙肩。母禿鷹尤其代表一位滿懷愛心的母親,因此杜雅搖身一變成了埃及兩地的保護者。

她的手腕和腳踝分別戴上了金環;脖子上掛著一條七圈的中等寶石項鏈。她的那件皺褶亞麻長袍,以一條寬腰帶束緊腰身,把她轉化成至高無上的權威。

「陪我去北營一趟。」她問亞眉尼。

「別去,陛下!等騷動平息再去。」

「邪惡與混亂從未自我消除。趕緊上路。」

拉美西斯城一片嘈雜喧囂。有些人確信赫梯人已接近尼羅河三角洲,另一些人早繪聲繪影戰爭的場面,還有一些人則準備逃向南方。

北軍營的大門無人看守。那輛載著亞眉尼和皇太后的馬車長驅直人大操場,那兒一切軍紀消失殆盡。

馬匹在偌大的廣場中央停下腳步。

一名戰車軍官瞧見了皇太后,便告知其他的同僚,他們則急令其他的士兵。十分鐘之內,幾百個人群聚一堂準備聆聽杜雅的訓話。

杜雅長得嬌小柔弱,處於剽悍的軍人當中,卻能夠在幾秒鐘之內讓他們乖乖地就範……亞眉尼全身發抖,預估皇太后此次的干涉很冒險。她應該留在宮內,接受衛兵的保護。或許幾句安定人心的話可以稍緩緊張的氣氛,杜雅如果表現得十分圓滑。

一片靜肅。

皇太后輕蔑地環顧著四周。

「我眼中所見凈是些懦夫和無用之材,」她斬釘截鐵地說,聽在亞眉尼耳中卻如一陣雷聲,「懦夫和低能者,根本無法扞衛國家,因為他們輕易地就相信了謠言。」

亞眉尼合上雙眼。杜雅和他都無法忽視官兵的盛怒。

「為何侮辱我們,陛下?」一位戰車中尉問。

「描述事實,也算是侮辱嗎?你們的行為舉止既可笑又可恨,長官比士兵更應該指責。誰決定我們加入反赫梯人之戰?如果不是法老,那麼在他離開期間,就是我。」

靜肅的氣氛愈加濃厚。皇太后剛提及的話並非傳言,而是透露了整個國家的前途命運。

「我完全沒有收到赫梯國王的宣戰書。」她肯定地說。

在這番話語之後是一陣歡呼聲;杜雅從不說謊。士兵們彼此道賀。

皇太后依然停留在馬車上,士兵們知道她的演說並未結束。緊接著又是一片寂靜。

「我無法聲稱和平將持久不變,我甚至深信赫梯人除了期待一場殘暴的戰鬥之外,別無所求。結局全憑你們的努力了。當拉美西斯再次回到首都時,他的歸期近了,我希望他將以其軍隊為榮,深信他們能夠打敗敵人。」

皇太后受到歡呼喝彩。

亞眉尼重新睜開眼睛,連他都服膺於塞提遺孀的說服力。

馬車晃動起來,兵士們向兩邊散開,有節奏地高喊杜雅之名。

「回皇宮去嗎?皇太后。」

「不,亞眉尼。我猜測鑄造廠的工人一定都罷工了吧?」

法老的機要秘書垂下雙眼。

在杜雅的鼓勵之下,拉美西斯城武器製造廠的全體員工重新投入工作,而且立刻全力以赴,生產標槍、弓箭、箭頭、長劍、鐵甲、軍服和戰車零件。再也沒有人懷疑戰爭已逼近,然而卻誕生一股新希望:擁有比赫梯人更精良的武器裝備。

皇太后造訪所有的兵營,與軍官和小兵同樣暢所欲言;她甚至沒有忘記前往參觀出廠戰車的拼裝工廠,恭賀那些手工藝家。

整座首都均忘記了恐懼,重拾戰鬥的意志。

她那麼溫柔,纖纖玉手幾乎是不真實的,拉美西斯一根根地親吻,然後將它們緊握在自己的掌心裡,永遠不想失去它們。妮菲塔莉的每一寸肌膚都能喚起他的愛情;神明把最沉重的擔子擺在拉美西斯的肩上,卻也給了他一位最高貴的女人。

「今天早上你的感覺如何?」

「比較好了,好多了……血液再度在身體里循環。」

「你想到鄉下走一走嗎?」

「非常想。」

拉美西斯挑選了兩匹性情十分溫和的老馬,他親自為它們套上馬轡。它們緩步前進,走在河左岸的小道上,順著灌溉渠道而行。

妮菲塔莉眼中所見凈是蒼勁的棕櫚樹和新發芽的油綠田園。與大地的精氣相融和,讓她以其意志,驅逐摧毀她的病魔。當她步下馬車,走向尼羅河邊,秀髮隨風飄揚時,拉美西斯已經知道那顆女神寶石拯救了皇家大皇后的性命,而她眼中則看見為了紀念他們永恆的愛情,在阿布辛拜勒建造的那兩座神殿。

金髮麗妲以苦笑回報朵蘭特,拉美西斯的姊姊撕下那塊塗了蜂蜜、干洋槐樹脂和葯西瓜泥的紗布。燒傷的疤痕幾乎都已消失不見了。

「很痛。」這位埃赫那頓的後裔抱怨著說。

「你的傷痕會痊癒的。」

「別說謊了,朵蘭特……它們將無法被抹去。」

「你錯了,我們的醫生醫術高明。」

「請歐費爾停止這些實驗……我受不了了!」

「多虧你的犧牲奉獻,我們才得以打敗妮菲塔莉和拉美西斯;再忍耐一下,考驗就要結束了。」

麗妲放棄繼續說服拉美西斯的姊姊,她和那位利比亞巫師一樣狂熱盲目。儘管她表面上客客氣氣的,朵蘭特只為復仇而活。在她身上,仇恨掩蓋了一切其他的感覺。

「我會堅持到底。」這位年輕的靈媒承諾。

「我相信你!休息一會兒,在歐費爾帶你到實驗室之前。楠妮會送飯來給你吃。」

楠妮,惟一被允許進入麗妲卧室的女僕,是她最後的希望。當這名女傭把盛了無花果泥和幾塊烤牛肉的餐盤送進來時,靈媒攫住她的腰帶不放。

「幫幫我,楠妮!」

「你想做什麼?」

「離開這裡,逃走!」

女傭扁了一下嘴:「那很危險。」

「把通向路口的門打開。」

「我會被開除。」

「幫幫我,我求你!」

「你將付我多少錢?」

麗妲撒謊:「我的擁護者有金塊……我會很慷慨。」

「歐費爾將懷恨在心。」

「阿吞的信徒會保護我們,你和我。」

「我要一間別墅和一群母牛。」

「你將如願以償。」

因斂財成性,當她替巫師把妮菲塔莉的披肩弄到手時,楠妮已經詐取了一筆可觀的報酬;不過麗妲對她的承諾卻超出了她的期許。

「你想在什麼時候出去?」

「黑夜來臨時。」

「我會試試看。」

「你一定得成功!那筆酬勞關係著你的財富,楠妮。」

「真的很冒險……我還要二十匹高級布料。」

「我答應你。」

從清晨起,麗妲的腦際即縈繞著一個景象:一位絕代美女,面帶微笑,精神奕奕,沿著尼羅河畔漫步,然後把手伸向一位高大英挺的男人。

麗妲知道歐費爾的巫術失敗了,這位利比亞人白白地讓她吃足了苦頭。

賽哈馬納和他的手下在醫學院後方搜查,認真地質問所有的居民。撒丁人把楠妮的畫像拿給他們看,並且威脅他們說謊者將受重罰。但只是一項多餘的謹慎措施,因為光憑巨人的出現便足以讓人口無遮攔的招認,可惜毫無情報價值可言。

但是這名舊海盜卻很固執,憑著他的嗅覺,他知道獵物就在不遠處。當人們把一名賣圓形小麵包的小販帶到他面前時,賽哈馬納感到胃一陣抽搐,是關鍵時刻的預兆。

撒丁人揚一揚那張畫像。「你認識這個女人嗎?」

「我在這個地方見過她……是個女傭。她剛來沒多久。」

「她在哪個別墅工作?」

「一間很大的別墅,在古井附近。」

一百名警察立刻包圍那些可疑的房子;沒有人可以逃出網外。

連那名企圖謀害埃及皇后的巫師亦難逃賽哈馬納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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