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一人騎馬賓士在敘利亞北部公路上,身上套著一件信差的老舊大衣,根本讓人認不出那是優雅細膩的亞俠。他騎在一匹強壯的驢子上,引導其他兩隻身上各背了約六十公斤重的各式文件資料的驢子,亞俠剛剛步入了赫梯的屬地。

他在迦南和阿穆府停留了幾個星期,以便就近檢查這兩個轄區的防禦系統,和負責抵抗赫梯侵略的埃及軍官討論,同時為他的情婦名單添加成員,添進了十幾名足智多謀的年輕女子。

班德緒納,阿穆府省的王子,認為亞俠是個挑剔的貴賓,美食的愛好者,這名埃及人並沒有訂下任何惱人的規定,只簡單地要求王子,一旦他懷疑赫梯人有侵略行動時要立即通知拉美西斯。

之後,亞俠再度往埃及走,至少他讓人以為是這樣。他的護衛隊遵從命令,隨著濱海路線,往南部的方向走,然而這名外交官卻撕毀他的埃及服飾,身上帶著一張仿製得天衣無縫的赫梯證明文件,穿上信差的衣服,然後往北方去。

依據那些敵對的報告和資料不全的敘述,除非深入探查其國家,又如何能夠具體地判斷赫梯國的真正企圖呢?既然拉美西斯的心愿與自己相符,亞俠便樂意地接受了這個任務;他擁有第一手資料,輕鬆地玩著這場遊戲。

赫梯的強大武力是不是讓人相信他們堅不可破,隨時準備侵略全世界了?這個就是該以實際證據回答的關鍵性問題。

赫梯的邊防崗哨由三十幾個凶神惡煞的武裝軍人監視。四名步兵圍著亞俠和他的三匹驢子良久。他這個信差則乖乖地站著,裝出目瞪口呆的樣子。

一枝標槍的尖頭抵著亞俠的左臉頰。「你的證明文件?」

從他的外套里,亞俠拿出一塊寫著赫梯文字的小泥板。

一名軍人看了看之後把它交給另一位同事看。「你要去哪裡?」

「我得將一些信件和發票送去給哈圖沙的商人。」

「拿出來給我看。」

「那是機密文件。」

「對軍人來說沒有任何機密。」

「我不想和那些收信人有瓜葛。」

「假如你不服從的話,你會有許多麻煩。」

亞俠的指頭因寒冷而凍僵了,解開那些捆在裝了泥板袋子上的細繩。

「一些奠名其妙的商業用語,」那名軍人說。「我們要搜身。」

因這名信差並沒有攜帶武器。這些赫梯人敗興地對他沒什麼好挑剔的了。

「進入城裡之前,到檢查站報到。」

「這是新規定?」

「你無權質問。假如你不到每個檢查站報到的話,將被視為敵人,然後挨扁。」

「赫梯境內沒有敵人!」

「你乖乖聽命,就是這樣。」

「好,好……」

「快走,你讓我們夠煩了!」

亞俠安步當車地離去,就像一個沒犯任何過錯、心安理得的人。他走在領頭驢子的身邊,隨著它安穩的步伐,朝通向安納托利亞的中心哈圖沙的公路前進。

他的眼神好幾次尋覓著尼羅河。要認得一個錯綜複雜,看不到由那條聖河灌溉的簡單河谷地的風光並不容易。亞俠對農田和沙漠,油綠的原野和金色的沙子,以及色彩繽紛的落日餘暉完全被分隔兩地感到惋惜。但是他得忘了這一切,只留心注意赫梯,這塊他將從中窺探其秘密的冰冷敵對的土地。

天下傾盆大雨。驢子避開水窪,佇足不前,自在地咀嚼著濕潤的野草。

這樣的風光對和平不友善。它的血液里流著兇狠,促使它的子民認為生存即戰爭,未來就是殲滅他人。需要幾代的時聞才能使這些被高山環伺的荒漠河谷肥沃,才能將軍人農民化呢?此地,人們生為戰鬥,永遠地戰鬥。

在城市入口處,檢查站的設置讓亞俠大吃一驚。懷疑境內有間諜的赫梯人,竟被保安部隊分區管理?這個不尋常的措施有指標的價值。軍隊是不是已經開始了令好奇的眼光不得不睜大眼睛的大規模的軍事演習了?

有兩次,巡邏隊檢查亞俠所攜帶的文件,並且詢問他的目的地。他的回答令人滿意,於是被獲准繼續往前走。在他抵達的第一個城市檢查站,這名信差再次接受了徹底的搜查。那些士兵緊張易怒;他則依然一言不發。

在馬廄里睡了一個晚上之後,他以麵包和乳酪果腹,然後繼續他的行程,看到自己所扮演的這個人物能夠瞞天過海感到很欣慰。下午,他經由一條通往林下灌木叢的捷徑,在那兒卸下了幾塊寄給查無此人的商人的泥板。漸漸地在他接近首都的路上,他一點一滴除去他的負荷。

這個灌木叢懸垂在一處橫陳了一些被雨雪侵蝕,從山峰滾落下來的大石塊所堆積而成的深谷。山坡上長滿彎彎曲曲的橡樹根。

在打開領隊驢子背負的一個袋子時,亞俠感覺被人盯梢了。林內的動物蠢動不安。受到了驚擾,紅喉雀展翅高飛。

這名埃及人拾起一塊石頭和一段干木材,幾樣面對可能的攻擊者時微不足道的武器。當他清楚地聽見馬蹄的嘈雜聲時,他俯伏躲進一堆樹叢後面。

林下灌木叢里出現四名男子,將驢子團團圍住。不是軍人,而是一些佩帶了弓箭和匕首的強盜。即使在赫梯,侵襲沙漠商旅隊的盜匪也將就地受到嚴厲的懲罰。

亞俠的身體在泥土中愈縮愈小。假如這四個人看見了他,他們會宰了他。

他們的領袖,一位麻子臉的大鬍子,像獵犬般嗅著空氣。

「你看,」他對一位同伴說,「沒什麼了不起的戰利品。都是些泥板……你認得字嗎?」

「沒時間學。」

「有價值嗎?」

「對我們沒有。」

強盜惱怒不已地弄碎那些泥板,然後丟到深谷里。

「驢子的主人……他應該走不遠,而且身上一定有錫幣。」

「我們分頭去找,」首領下令,「一定要找到他。」

雖然因害怕和寒冷而全身麻木,亞俠並沒有失去理智。只有一名盜匪往他的方向走來。

這個埃及人匍匐前進,攀在一個樹根上。強盜頭子從他身邊走過,卻沒有看見他。

亞俠用一塊大石頭敲斷他的頸骨。這個人向前倒,一頭栽在爛泥里。

「在那裡!」他的一個看見此景的同伴大聲嚷著。

亞俠取出被殺害者的匕首,強勁精準地刺向他。兇器筆直插進盜賊的胸口。

其他兩名倖存者拉開他們的弓。

亞俠惟有逃命一途。當他一路從山坡跑下深谷時,一枝箭從他的耳邊掠過。他拚命地往前跑,得跑到一處灌木和荊棘叢生的地方才有辦法逃過一劫。

另一枝箭擦過他的右小腿,但是他總算躲進了一個臨時避難所。雙手被划了一道傷口,沾滿鮮血,他慢慢地走進一個濃密的荊棘叢里,跌倒後,重新站起來,再度往前跑。

篾疲力盡之後,亞俠停止不動。假如那些追殺者趕上他的話,他恐怕沒有力氣搏鬥了。深谷里一片寂靜,只有一群烏鴉低回在烏雲下的呱叫聲。

亞俠直到深夜時分依然留在原地。之後,他爬過山坡,沿著深谷的邊緣,轉回到丟下了幾匹驢子的那個地方。

那些牲畜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兩名盜匪的屍首。

亞俠的表皮受了點兒傷,卻疼痛萬分。他以泉水清洗,用三種偶然拾得的藥草塗抹傷口,然後爬到一棵高大的橡樹頂端,坐在麗根幾乎平行的大樹枝上。

亞俠夢想著,謝納為了換取他的合作,提供給他的一幢別墅里的舒適的床,一個棕櫚環伺的水池,一杯特殊的酒,一位在獻身於他之前吸引他眼光的漂亮的細絲楚琴演奏家。

黎明前的一陣寒雨將他打醒後,他再度步上通往北方的道路。

失去驢子和泥板迫使他必須更換角色。一個沒有信件,沒有馱運牲畜的信差將被懷疑和逮捕。同時他亦無法到下一個檢查站報到,進入另一個村落。

穿過森林時,他可以躲過巡邏隊,但是他躲得過隱藏在裡面的大熊和土匪嗎?水到處都是,食物比較難找。憑著一點運氣,他弄死一名小販,奪取了他的位子。

他現在的身份地位毫不起眼,但是並不妨礙他前去哈圖沙發掘赫梯軍隊的真正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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