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謝納拉開那兩個鎖住他外交部辦公室大門的木門閂,然後看一看窗外以確定中庭里沒有任何人。他小心翼翼地命令在候客室值勤的警衛離開,要他站到走廊的盡頭去。

「沒有人會聽見我們的談話。」亞俠說。

「若在別處討論,還應更加謹慎小心,不是嗎?」

「我們應該給別人我們日以繼夜為國工作的印象。拉美西斯已經下令馬上罷黜那些缺少真正動力的公務人員。我們在打仗,親愛的亞俠!」

「時機未到。」

「法老已經下了決定,一切瞭然於心!你說服了他。」

「但是請小心,拉美西斯一向令人難以捉摸。」

「我們的小把戲太完美了。我的弟弟相信我優柔寡斷,不敢投身其中,害怕得罪他。而你正好相反,乾脆利落,凸顯了我的懦弱。拉美西斯怎麼可能懷疑我們的合作呢?」

謝納心滿意足,斟滿兩杯以盛產葡萄聞名的伊馬屋的白酒。

外交部長的辦公大廳和法老的正好相反,一點兒也不簡樸。雕刻蓮花圖案的長背座椅,緄邊的靠墊,黃銅支架的獨腳小圓桌,牆上畫著沼澤獵鳥圖,特別是許多來自利比亞、敘利亞、巴比倫、克里特島、羅得島、希臘和亞洲的異國花瓶。謝納對此瘋狂著迷;其中大部分舉世無雙的作品他均以極高的代價才購得,但是他的興緻卻有增無減,他在底比斯、孟斐斯和拉美西斯城的別墅里亦擺滿這類極品。

他原先將新首都的建成視為一個無法忍受的拉美西斯的勝利,結果卻成了個意外的收穫。謝納與那些決定支持他登基王位的人士、赫梯人,還有這些無與倫比的花瓶的製造中心神交。看著它們,撫摸它們,回憶它們的正確原產地均能帶給他無法言喻的快感。

「我擔心亞眉尼,」亞俠承認,「他很細心,而且……」

「亞眉尼是個獃子,一個躲在拉美西斯陰影下的膽小鬼。他的卑躬屈膝讓他瞎了眼、聾了耳。」

「然而他卻批評我的態度。」

「這個小書記員以為埃及是世上惟一的國家,它可以躲在自己的城堡背後,關閉它的邊防,然後阻止任何敵人的入侵。他是狂熱的反軍國主義分子,他相信獨善其身是取得和平的惟一方法。所以難免會和你意見相左,但是他對我們有用。」

「亞眉尼是拉美西斯最親近的幕僚。」亞俠反駁。

「在太平盛世時,確是如此;但是赫梯人向我們宣戰,而你的說詞亦完全可信。況且你忘了杜雅皇太后和大皇后妮菲塔莉!」

「您認為她們喜歡戰爭嗎?」

「她們憎恨戰爭,但是埃及皇后總是盡心儘力保衛埃及兩地的主權,而且經常採取令人刮目相看的措施。曾經重整軍隊,催促他們去驅逐三角洲的話克索侵略者的都是些底比斯的大皇后。杜雅,我敬愛的母親,和妮菲塔莉,這個讓朝廷臣服其下的女巫師,不會忽略這條法律。她們將激勵拉美西斯轉守為攻。」

「但願你樂觀的想法是對的。」

亞俠以唇輕潤那濃烈的水果酒,謝納則一仰而盡。儘管身穿昂貴的緊身衣和襯衫,謝納還是無法像這位外交官般高貴優雅。

「親愛的,這是對的!你不是我們間諜組織的主管,拉美西斯的童年舊友和惟一一位能夠讓他在外友政策方面言聽計從的人嗎?」

亞俠點頭贊同。

「我們已經快達到目標了,」謝納接著興奮地說,「或者拉美西斯將死於戰場;或者他將敗北,顏面盡失之後,他不得不讓出王位。在這兩種情況下,我將以惟一一位能和赫梯人溝通,並且拯救埃及於水深火熱之中的形象出現。」

「這份和平需要以金錢購買。」亞俠肯定。

「我並沒有忘記我們的計畫。我將以金子補償迦南和阿穆府的王子們,向赫梯帝王進貢虛假的禮物,並且散布一些捏造的謠言!埃及或許將沉寂一陣子,但是我將上台執政。人們很快地便會忘了拉美西斯。埃及子民的愚蠢和盲從個性讓他們棄古懷今:這就是我將利用的武器。」

「您放棄了那個在非洲中央和安納托利亞高原上建立大帝國的計畫了?」

謝納似乎還在做夢。

「我曾對你提起過,那是真的,但是在商業的考慮下……當和平恢複後,我們將重建一些新商港,開墾沙漠商旅隊的路線,與赫梯人締結商業關係。到時候,埃及的版圖對我而言就太狹小了。」

「但是假如您的帝國也是……政治性質的呢?」

「我不懂你的意思。」

「穆瓦靼力以鐵腕方式統治赫梯國,但是哈圖沙宮廷里卻陰謀造反不斷。有兩個人物:一在明處,巫里泰舒博;一在暗處,哈度西勒,伊緒塔女神的祭司,均被認為是未來的繼承者。假如穆瓦靼力死於戰場,其中一位將掌權。然而,這兩個人彼此猜忌,而他們的擁護者則互相誹謗。」

謝納摸著下巴:「依你所見,比單純的宮廷閱牆之爭更嚴重?」

「嚴重多了。赫梯王國正面臨瓦解的威脅。」

「假如它四分五裂了,而一位救世主能夠將它們重整在他的旗幟之下……並且將它們納入埃及的版圖之內。什麼樣的法老啊!亞俠,多雄偉的帝國!巴比倫、亞述、賽普路斯、羅得島、希臘和北方的土地都將是我未來的屬地。」

那位年輕的外交官笑了。

「法老都缺乏野心,因為他們只關心埃及人民的幸福和發展。您,謝納,是個不同凡響的人。這就是為什麼拉美西斯不管用任何方式都應該被罷黜。」

謝納並沒有背叛的感覺。要不是疾病摧殘了塞提的思想,法老應該是他,塞提的長子,駕崩的法老該將王位傳給他。身為委屈的犧牲者,謝納將為原屬於他的權利而戰。

他以審問的眼光望著亞俠。

「當然,你並未對拉美西斯全盤托出。」

「當然,但是我所收到的所有消息,通過我的情報人員隨時可以傳到法老的手中。它們均登記有案並且被依類存放在部里,沒有任何一條消息會被竊取或銷毀,否則我將被警告或者被懷疑私藏文案。」

「拉美西斯已經起疑心了嗎?」

「還沒有這麼嚴重,但是戰爭已迫在眉睫。因此我應該小心為慎,不要讓自己暴露在他的突擊檢查之下。」

「你打算怎麼做呢?」

「我再向您重述一次:沒有缺少過任何一份公文,沒有任何部分被刪去。」

「在這種情況下,拉美西斯什麼都知道了!」

亞俠用指頭輕輕地繞著那大理石酒杯的杯緣。

「間諜活動是門困難重重的藝術,謝納;事件很重要,但對它的詮釋更重要。我的角色主要是綜合事件,然後向法老詮釋,方便他採取行動。在目前的情況下,不應該責備我懦弱無能或優柔寡斷:我堅持,他應該要儘快反擊。」

「你跟著他的遊戲玩,不是赫梯的!」

「您只考慮事件,」亞俠反駁,「那是拉美西斯的反應,他也是。誰敢責備他?」

「說清楚點。」

「軍隊的遷移,從孟斐斯到拉美西斯城,遇到許多尚無法解決的軍備問題。刺激拉美西斯加緊腳步,我們將贏得第一個契機:一個我方軍隊所無法克服的障礙,那就是軍需在質與量上均不足。」

「還有其他的好處嗎?」

「戰場本身和我國盟邦的紛紛叛節。這一切都瞞不了拉美西斯,但是我並沒有強調戰火的嚴重性。赫梯人的野蠻突擊和獅城的屠殺事件嚇壞了那些迦南和阿穆府的王子,以及邊防海港的主管們。塞提尊重赫梯的戰士,但是拉美西斯並不這樣做。所有地方的權勢派人士,擔心會被殲滅,寧願轉移到穆瓦靼力的保護之下。」

「他們都相信拉美西斯不會前去搭救他們,所以決定對埃及先下手為強,以便討好他們的新主子,赫梯君王……真是這樣子嗎?」

「這是對事件的一種詮釋。」

「那……你的呢?」

「我的包括幾個額外的細節。我國幾處重要堡壘的緘默是否意味著敵人已經侵佔了它們呢?假如事實如此,拉美西斯就遇上了比預期中還激烈得多的抗爭。再者,赫梯人可能早就分派給暴動分子許多武器了。」

謝納顯出貪婪的樣子。

「給埃及軍隊的超級驚喜!拉美西斯可能在首戰中就敗北,甚至在與赫梯人交戰之前!」

「這是個不容忽視的假設。」亞俠認為。

經過疲憊的一天,皇太后杜雅到御花園裡休息。她一大清早即到女性的保護女神哈托爾神廟裡主持一場宗教典禮,接著處理一些禮儀細節,和幾位愛發牢騷的官員會談,然後在和大皇后妮菲塔莉交換意見之前,依拉美西斯請求先接見了農業部長。

身材纖細,一雙圓杏大眼威嚴銳利,鼻子小巧端正,下巴幾乎成正方形,杜雅毋庸置疑地具有道德威儀。她頭戴一頂蓋住耳朵和頸部的螺旋辮子假髮,身穿一襲皺褶優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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