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介希望了解中野晉一的身世。
去東名高速公路事故現場之後第三天,為動員他人加入保險,山鹿駕駛著自己剛剛修好的那部汽車,心中盤算著如何摸清中野的身世。
無論是走訪客戶、與客戶談話,還是與同事閑談時,這個想法都不時出現在腦海之中,因此,談起話來,總是前言不搭後語。
要查明其身世只有兩種方法。
一是,給橫須賀基納爾旅館服務台打電話,詢問中野的真實住址。旅館內有客人的登記卡,這是可以辦到的。
另一種方法,是給東京都文京區茗荷谷的山內三代子打個電話,中野晉一已將她的電話告訴恭介,日記本上有記錄。
在三天前的電話中,中野說因工作要外出一周。本人不在,可打電話給服務台,這正是好機會。
恭介未用公司的電話,特意到外面去打公用電話。
接通了旅館電話總機。說明房間號碼,聽筒中響起了一陣唰唰的翻紙聲,而後服務員恭敬地告訴恭介,三天之內中野不能回旅館。
請總機接了服務台,一個男服務員接電話說:「我是服務台。」
「方才電話總機說,住在您那裡的中野晉一出去旅行了,是嗎?」
「是的,三天以後才能回來。」
此人說話吞吞吐吐。恭介回想起那天晚上服務台的那個男服務員的面孔,不知是不是那個人。即使是也毫無關係,自己只去過一次,他絕對聽不出我的聲音。
恭介謊稱,有急事想與中野取得聯繫,但不知他的去向,這時,對方說不曉得他去何方。
「實在為難,請將他家的電話告訴我,好嗎?噢,我嘛,我是田中。」
田中與渡邊之類的姓多如牛毛。
「對不起,這不能告訴您。」
這種答覆,恭介已料到了。
「我的確有件緊急的事想轉告中野夫人。」
男人沉默片刻,好象在思索什麼。
「喂,喂,怎麼樣啊!」
「我們不能將客人的私人電話轉告您,對不起。」
如果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還有情可原,對於陌生的外來電話,不解答此類問題,是旅館保護客人的義務。
「但是,我有急事。」恭介試著懇求道,「中野先生的住址可以告訴我嗎?」
「中野先生說過,只將外來的電話記錄下來就可以了,希望我們不要將住址轉告他人,因工作關係,這樣會給他帶來麻煩。」
「原來如此,我懂了。」
不應當再說什麼了。
「對不起,田中先生。您來電話的事,待中野回來後,我們轉告他。」
恭介走出電話亭直奔公司而去。
恭介想,中野要求旅館為他保密,不講出自己的住址。大概是不想讓他人了解自己的真實身份。也可能是因記者工作性質的關係,擔心講出去會給家庭帶來種種麻煩。
此事怎樣理解都可以。
如果是前一種原因,那麼,中野晉一好象料到會有人打電話來詢問住址,中野也許料定自己會這樣做,恭介這樣分析。
但是,從目前情況看,不象是這種原因。因為,中野不知道自己前天去過現場,因此,他不會有所警覺。中野並未發現自己的用心。中野不會想到,自己已經發現要加入保險的女性山內三代子就是山內明子的姐姐,他同樣不會想到,前天,自己冒雨去過事故現場。
這樣分析起來,中野要求旅館保密的理由,也許是較單純的後一種。還是不要太多疑為好吧!對方如沒什麼戒心,是再好不過的了。
剩下的另一種方法,是給山內三代子打電話試試看。
給她打電話是有正當理由的,介紹人中野當然已將自己的姓名通知了三代子。中野也希望儘早與她聯繫。
那麼,打電話應當怎樣說呢?恭介想。
首先,應表示問候。
——我是福壽保險公司藤澤分公司的山鹿。
如果是山內三代子接電話,應說:已聽中野先生說過此事了。
——雖多蒙中野先生介紹,但應向您致謝。
應請對方指定哪天讓自己去為好。
——恕我冒昧,近期我想登門拜訪,不知何時方便。
然後,就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如果互不知底細還好,既然已知道山內三代子是明子的姐姐(這種推測是千真萬確的),見到三代子心中總感內疚。
特別是放在現場的枯萎桃花束上的紙疊偶人,那一定是姐姐獻給妹妹的,如果她與中野晉一曾同去現場,就更不能草率從事了。
未與三代子見面,難道在電話中就不能打聽中野晉一的身世嗎?
不過,這是比較困難的。已說明要去拜訪山內三代子,又何必詢問中野的住址呢。如果當面交談,可以順便詢問一下,但那就沒有多大意思了。
如果硬著頭皮在電話中詢問中野的地址,也不是不可以,象給旅館打電話一樣,試試看。
——我有事與中野先生談,您是否能將他的電話號碼告訴我呢?我正好沒有他的名片……
現在,恭介才突然發現,中野還沒給自己名片……
恭介在考慮電話的談話內容時,忽然想到這一點。
中野自稱是記者,這是廣泛接觸人的工作。不應當不帶名片呀。自己一時疏忽,沒提出要名片,即便如此,對方也應當主動給呀。
恭介以為,中野是有意識不給自己名片。這樣看來,中野要求旅館不得向外人透露他的情況,說不定他已料到自己會打電話的。
自己前畫的推想過分樂觀了。
恭介決定不給山內三代子打電話。那相當危險……
「山鹿先生,您的電話。」
同事拿起外勤人員專用電話在耳邊聽了一下,對恭介說。山鹿正絞盡腦汁,苦思力索,突然聽說有電話,被嚇了一跳。
「誰打來的?」恭介下意識地問道。
「他說是古家。」
「噢!」
原來是古家庫之助,他立刻搶過電話聽筒。
「我是山鹿。」
「我是古家。」
沒有錯兒,一聽就是古家庫之助的聲音。
「啊!老師,您……」恭介朝著聽筒低下頭去。
「你現在有時間嗎?」
「我什麼時候都方便。老師,您在哪裡?」
「在北鎌倉。圓覺寺附近。」
「您在北鎌倉?」
「日本橋的攝影同好會會員們要拍北鎌倉,硬把我拉來做指導。兩個小時前就結束了,會員和模特兒們都回去了。我在山鳩亭中國式素菜餐館裡悠閑地自斟自飲呢。如果有空,你能來一下嗎?」
「立刻就去,是圓覺寺旁的山鳩亭嗎?」
恭介一看錶,正好四點半。
一小時後,恭介駕車來到山鳩亭。北鎌倉狹窄的道路上,擠滿了中學生團體和觀光遊客,汽車排成了長隊,遲遲不得前進。目前是觀光季節,而且,今天是多日來難得的好天氣。
在一間茶室式的六張席大的房間內,古家坐在一張黑色的經幾前,經几上擺著很多菜肴,他身穿一件寬鬆式紅黑相間的粗格襯衫。
「老師,好久不見了。我始終沒與您聯繫。」恭介一進門便雙手扶地叩拜施禮。
「哎呀,哎呀,快過來吧!」
古家禿禿的額頭,花白的長髮左右分開,臉色通紅,這不僅是因為喝了酒,平時他的臉色就紅乎乎的,他的脖頸很粗,襯衫的扣子已解開了三個。
「喝點兒吧!」
古家庫之助端起啤酒杯。
「謝謝,今天我是開車來的,只喝一杯。」
前面擺著另一張黑漆經幾,好象是特意為恭介準備的,上面擺著一隻盤子和一個木碗,盤子里放著可食用的野菜,木碗中盛有芝麻豆腐。
恭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接著說:
「老師,今天好象是攝影集會吧?」
恭介依然跪坐在經幾前,恭順地低著頭。
「嗯,方才電話中已經說了,今天,日本橋一帶批發商釣年輕掌柜們請我來,他們的攝影團體有三十多名會員,今天只出席二十多人。攝影是他們的業餘愛好,照相機都相當高級,我只帶了一架用舊的三十五毫米相機。」
「您在技術上,與他們是天淵之別呀!」
古家眯著小眼睛笑著。假如會員都是青年老闆,謝金一定可觀。從他獨自留在中國素菜餐館裡暢飲和那喜形於色的神態便呵略知一二。
「山鹿君,今天請你來不為別的事,因為在今天的攝影會上提出了你的事,因此,想立刻見一見你。」
「提到我的事,是嗎?」
恭介已估計到了,但仍瞪大了眼睛,故作吃驚地反問。
「就是獲A報年度最佳獎的《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