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與初學者相識

近年來,幾乎毫無例外,東京附近的城市都取得長足發展,尤以藤澤市最為突出。東南方的鎌倉市,西部的鵠沼、辻堂、茅之崎,南側的江之島、湘南海岸等都各自相互連接起來,但是,人們公認,在東京城郊住宅區無限制地發展的進程中,藤澤市成為了發展的中心。

譬如,藤澤舊車站已處於幾座高層百貨公司的包圍之中,南側出口已顯得極為狹窄,車站南口幾乎是鮮為人知的了。面對這種現實,如果是不熟悉情況的人,也許會把它當做有意保存下來的多餘建築物,或是落後於時代的文物保護單位。但是,周圍的繁華街道則相應地迅速發展起來。

在車站前的商業街上,有一家豪華的彈子館。本地人西田榮三正坐在彈子館緊里側的一張紅人造革椅子,聚精會神地打彈子。帶有背帶的高級相機掛在脖子上,垂在胸前。4月7日,晴空萬里,午後,館內的暖氣早就停了。據說,東京與湘南的溫差為五度左右。

西田身穿一件德利領手織紅色毛衣,臉上滲出了幾滴汗珠,雙眼注視著彈子運動的方向。他頭髮蓬鬆,黑里透紅的臉上架著一副眼鏡。他多日不修邊幅,鬍鬚紫黑。他的肩頭和整個身體都顯得圓乎乎的,鼻尖油光發亮,眼鏡總是往下滑,他不時用左手向上推著眼鏡,右手握住電動圓把,兩眼盯著彈子的運動方向,進行著細微的調整。

今天不是公休日,彈子館內沒有多少人,最多上了八成座。但是,不管滿員不滿員,人們的眼睛都緊盯著彈球盤,而對身旁的人則毫不關心,真可謂一心一意。

彈球館內,輪番播放著軍歌和流行歌曲。騷亂的曲調使運氣不佳的人更加焦躁不安。利用播放音樂的空隙,常常報告「某台已達到預定數量,請客人移到其他台去,只要您有時間,請盡情地玩吧!」之類的內容,因此,更使人心急如焚。

西田榮三已經在這裡耽擱了兩個多小時。有一段時間,他的球運不錯,前面的兩個小箱里曾積滿了彈球,不過,現在已經空了,接受盤裡的彈球也所剩無幾,但是,他幾次化險為夷,所以,總想再拼搏一次,向上推眼鏡的動作逐漸增加,推完眼鏡的手總要小心地摸一下胸前的相機。

方才,西田已經發現,自己的背後站著一個人。但是,這裡既無夥伴,又未約人來此地見面,所以不想理睬他。而且,打彈子是一種緊張的遊戲,無暇顧及其他事情。後面這個人好象一直在默默地看他打彈子。

西田右側的檯子上,坐著一位消瘦的中年男子,他不斷地自言自語。他始終牢騷滿腹,怪這張球檯子的球運不好,打進的彈子一個也不出來。有彈子出來,他才稍稍沉靜下來,但是,情況一惡化,他又愁眉苦臉地報怨起來。左邊是一位胖胖的五十歲的婦女,她那三個小箱子里堆滿彈子之後,接受盤裡也積滿了彈子,她眯起雙眼,悠閑地吸起了香煙。

西田想就此罷休,他已經打了兩個小時,眼睛瞪累了,腰已經坐痛了,右手手指也有些酸麻。他已覺得厭煩,準備將剩下的幾顆彈子扔掉,胡亂地轉了轉搖把,不知是怎麼回事,出口持續打開,彈子亂蹦亂跳地跑出來,發出了金屬撞擊聲。

接受盤中又增加了一些彈球。西田打算休息一下,叼起一支香煙,用手指按動打火機,因為沒有油,怎麼也打不著火。

這時,從右肩頭突然伸出一支金色打火機,發出啪的一聲響,同時著起了火焰。

「請!」

西田回頭一看,一張滿臉鬍鬚的面孔微笑著,那人留著長發。西田並不認識他,所以對這突如其來的親熱,感到茫然不知所措。

「謝謝!」

西田讓香煙靠近火焰,吸了一口,輕輕地點了點頭。

西田叼著香煙,又打起彈球來,可是,給西田點煙的人仍未離開這裡。西田知道他一直站在身後,看了很長時間,而無心去其他檯子打彈球,因此想這人可能是認準了這張球台,專等它空下來。看來,這個人是打彈球的老手。

一想到有行家站在自己身後,他的手就有些發僵。西田覺得,這本是一張性能極佳的檯子,而自己偏偏在內行面前丟盡了丑,真是無地自容。這樣一想,難得出現的順利情況立刻消失了,開口緊緊地閉合起來,發出的彈子被下面的小洞吞食殆盡了。

西田打完最後一顆彈球,背上象被人捅了一下似的,從椅子上站立起來。

「您辛苦了。」

西田站起身來,滿臉鬍鬚的男人向他深施一禮,破顏為笑地說道。

西田向他做了個手勢,似乎是說您請吧,可男人並未就座。

「對不起,您是搞攝影的西田先生嗎?」男人躬身問道。

「噢,我是西田,可您……」西田意識到自己胸前的相機,答道。

「那太好了!」男人彷彿鬆了一口氣,「我去前面那家村井相機店,打聽過湘南光影會西田榮三先生的住址。因為村井相機店前掛著湘南光影會的牌子。於是,有位店員對我說,西田兩個多小時以前,離開了這裡,可能在彈子館,他讓我到這裡來看看。一進門,我就發現了掛著相機的您,所以,我料定您就是西田先生。一直等著您打完。」

西田的神情顯然與方才不同了,他莫名其妙地打量著對方。蓬散的長髮和嘴邊長滿鬍鬚的面孔,使人覺得有些骯髒,但仔細觀察,他只是不修邊幅罷了。

西田已經清楚陌生人並不是彈球內行,但怎麼也猜不出他找自己有什麼事情。

「說老實話,我也是搞攝影的。不過,我是剛剛起步的初學者。從報上公開發表的攝影作品和攝影雜誌每月刊登的作品中,我知道了您的大名。我希望與您交往,如果可能的話,想向您請教一些問題。在這裡就迫不及待地與您交談,實在太失禮……」

男人用手理著頭髮,流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西田突然興奮起來。自己的名字經常出現在報紙或專業攝影雜誌上。報上公開發表的作品,都是設獎從廣大讀者那裡徵集來的作品,A報、B報和c報的名目各不相同,但目的都是為了徵集新聞攝影作品。這三家報社都經常收到西田的作品,而且大部分被選登了。專業攝影雜誌中,有三家影響較大,他們按月徵集攝影作品。西田的多數作品都被選中,發表在雜誌上。一想到初學者特意慕名前來求教,他怎能不高興呢!

「啊!原來如此!」西田微笑著邀請他說,「唉呀,這裡不是談話的地方,咱們去那邊喝點茶吧!」

「給您添麻煩了,您不忙嗎?」

男人高興地低下了頭。

「忙是忙的,不過,如你所見到的,我還是有時間打彈球的嘛!」

西田笑著離開了充滿金屬撞擊聲的彈子館。

路上,西田將脖子上的相機背到了肩頭上,滿臉鬍鬚的男人不時地留心看著那架高級相機。

「您常常打彈子玩嗎?」

「常打的。我往往是邊打彈球,邊集中精力思考攝影題材。」

「是嗎?」

滿臉鬍鬚的男人流露出格外欽佩的神情。

西田和滿面鬍鬚的男人並肩走在大街上。他比西田高出三厘米左右。

「您家住在什麼地方?」西田邊走邊問道。

「在秦野的中心區。噢,恕我自我介紹得太晚了,我叫橋本,請多多關照。」

「噢,彼此彼此。」

秦野位於藤澤西北十五六公里的地方,位於一座大山的山腳下,所謂中心區,那可能是住在山中的村莊里。西田想,表面看,他不象是干農活的,所以,他可能是每天從那裡去東京上班的職員。秦野也迅速地發展成東京的城郊住宅區。

不管怎麼說,橋本是慕名而來的,想到這裡,西田驀然覺得自己成了知名人士,不由得腰板也挺直了。

西點鋪二樓有家小吃店,西田客氣地請滿面鬍鬚的男人就座。

「你雖自稱初學者,不過,攝影這一行中大概沒有徹底的初學者。你搞了多長時間?」

西田泰然地擺出一副前輩的架式,詢問著大體情況。

「我擺弄相機,已有五年的歷史了。但一點也沒有長進。在這種情況下,如能得到高明前輩的指教,水平也許會有所提高,這是我多年的宿願。」自稱是橋本的滿面鬍鬚的男人躬身說道。

「一般人,搞上五六年之後,在前進的道路中,都會遇到這種阻力。」西田好為人師似的說道,「以前,給專業攝影雜誌的月攝影作品選刊寄過作品嗎?」

「寄多少也無濟於事,無論是R雜誌,還是X雜誌,都未發表過我的作品。」橋本難為情地說道。

「即使同樣是專業雜誌,但R雜誌具有傳統的權威性。所以,如果能在那家雜誌的月攝影作品選刊中登一份作品,是相當了不起的。」

「可在R雜誌月攝影作品選刊中常常看到您西田先生的作品。我早已領教過了,您的作品非常出色。確實可敬可佩。」

「過獎,過獎。」

橋本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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