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位底比斯的高官都只有一個念頭:晉見法老,想盡辦法保留既得利益。面對一位捉摸不定的君王,他不隸屬任何集團黨派,即使最具影響力的宦官大臣也免不了碰釘子受到難堪。而且必須通過法老的機要秘書亞眉尼的過濾,有時候基於審慎之故,他會毫不客氣地拒絕那些不速之客。還有該怎麼形容那位撒丁巨人賽哈馬納的搜身過程呢?他在親自確定拜訪者身上沒有任何武器和可疑物品前,是不準任何人接近法老的!
那天早上,拉美西斯拒絕所有的求見者,包括那位亞眉尼推薦的堤防水利官員,法老需要聽聽皇后的建議。
坐在他們剛剛游水的池塘邊,讓赤裸的身體曬著從無花果樹叢間灑下的陽光,他們享受著御花園的美景。剛升任農業部長的內疆,繼續小心翼翼地照顧著這個地方。
「我不久前才和阿蒙大祭司談過。」拉美西斯坦承。
「他的態度毫不讓步而且有敵意?」
「沒錯。或者我接受他的條件,或者對他採行強制手腕。」
「他說了些什麼?」
「希望卡納克保留其領先全埃及神廟的霸權,他希望統治南方,我統治北方。」
「不能接受。」
拉美西斯很驚訝地望著妮菲塔莉。
「我原本以為你會勸他別走火入魔!」
「但是假如制止的方法將國家帶向毀滅,那將會是一種罪過。這個大祭司試著將他的法律加諸在法老身上,破壞全民福祉,享有個人特殊利益。假如你讓步了,王權將倒塌,而塞提所建造的一切都將付諸東流。」妮菲塔莉態度溫柔,語氣安詳平靜,但是言鬩異常堅決。
「你能想像因法老和阿蒙大祭司之間的公開衝突所造成的後果嗎?」
「假如你從執政一開始就顯出懦弱,那些野心人士和無能者將群起暴動。至於阿蒙大祭司,他將領先群雄釀成國家分裂,再摧毀法老政權以肯定自己的權力。」
「我並不害怕展開這場鬥爭,但是……」
「你害怕將只為個人利益而戰?」
拉美西斯凝視自己那映在碧藍池水中的倒影:「你看出了我的想法。」
「我不是你的妻子嗎?」
「該怎麼回答你的問題呢,妮菲塔莉?」
「沒有任何人能超越法老。你是寬宏、熱情和權力的象徵,而你運用這些武器攀爬到那個佔據你生命的職位頂點。」
「我走錯路了嗎?」
「造成分裂是錯誤,而那位大祭司選擇分裂,因為對他有利。身為法老,你不該分給他一分一毫的土地。」
拉美西斯將頭放在妮菲塔莉的胸前,她撫摸著他的頭髮。幾隻燕子在樹葉輕微的婆娑聲中,徘徊在這對皇家夫婦的頭頂。在花園的入口,一陣口角嘈雜聲擾亂了他們的安寧。一個女人正和警衛爭吵著,語氣愈來愈憤怒。
拉美西斯在腰上繫上一條纏腰布,走向那一小群人。
「發生了什麼事?」
警衛讓開,法老一眼瞧見高貴優雅的伊瑟。
「陛下!」她大叫,「聽我說,我求你!」
「誰阻止你了?」
「你的警衛、你的軍隊、你的秘書、你的……」
「跟我來。」
一個小男孩躲在母親背後,向旁邊挪了一步。
「這就是你的兒子,拉美西斯。」
「凱!」
拉美西斯將孩子抱在懷裡,然後舉到頭頂上,這個小孩驚慌失措地開始哽咽。
「他很害羞。」伊瑟說。
法老將他的兒子跨在肩上,小凱馬上忘了害怕,重新開懷大笑。
「四歲……我的孩子四歲了!他的保姆對他滿意嗎?」
「他覺得他太嚴肅了。凱並不愛玩,只喜歡破譯象形文字。他已經認得許多字了,而且還會寫一部分。」
「他將比我更早成為文書官!走,去納一下涼,我來教他游泳。」
「她……妮菲塔莉在那裡?」
「當然。」
「為什麼不讓我進皇宮來,為什麼你像個陌生人一樣把我甩開?沒有我,你早就死了。」
「你想說什麼?」
「我在信里不是跟你警告一樁正在進行的反對你的陰謀嗎?」
「你在說什麼?」
伊瑟低下頭去:「我受不了孤獨和你的拋棄。但是我一直很愛你,而且拒絕和那幾位企圖致你於死地的家人合作。」
「我並沒有收到你的信。」
伊瑟臉色發白。
「那麼,你認為我……我也是你敵人集團的一分子?」
「我弄錯了嗎?」
「是的,你錯了!以法老之名,我發誓我沒有背叛你!」
「憑什麼要我相信你?」
伊瑟抓住拉美西斯手臂。
「我怎麼會對你說謊呢?」
伊瑟看見妮菲塔莉,她的美貌令她窒息。不僅因為她美好的儀態充滿魅力,而且她所散發出來的皇后光彩也令她眼神一亮,揮去所有的批評。妮菲塔莉真是名副其實的皇后,沒有入敢與之較量。
伊瑟的心中一點也不嫉妒。妮菲塔莉光芒四射,猶如夏目的藍天,她的尊貴使人肅然起敬。
「伊瑟!很高興見到你。」
伊瑟則以鞠躬答禮。
「不要太拘禮,天氣這麼熱,請你……請來游泳!」
伊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招待。愣了一下,她不再堅持,脫掉衣服,和妮菲塔莉一樣全身赤裸,跳入碧藍的池水裡。
拉美西斯看著他心愛的兩個女人游泳。慶幸同時遇到如此不同的兩個女人,熱情和真誠!妮菲塔莉是他生命里的大愛,一個與眾不同的人,一位皇后。任何考驗和時間的摧殘都無法磨滅他們分享的燦爛熱情。伊瑟則是慾望、無憂、高雅和瘋狂的歡樂。
然而,她卻說謊和陰謀背叛他,他別無選擇只好處罰她了。
「我真的是你的兒子嗎?」凱輕聲地問。
「是真的。」
「『兒子』在象形文字里寫成鴨子的樣子。」
「你會寫嗎?」
小孩用食指指尖,十分嚴肅地在沙質小路上大概畫出了一隻鴨子的樣子。
「你知道怎麼寫法老嗎?」
凱先畫出一間房子的樣子,然後是一根柱子。
「房子代表一個可以保護人的地方,柱子象徵雄偉。『雄偉的房子』、『大房子』這就是法老這個字的意思。你知道人們為什麼這樣稱呼我嗎?」
「因為你比任何人都偉大,而且你住在一間很大的房子里。」
「你說得對,兒子,但是這間房子是整個埃及,每個居民都應該可以在此找到他自己的住所。」
「請你教我其他的象形文字。」
「你不喜歡其他的遊戲嗎?」
小孩賭著氣:「當然。」用食指畫出一個圓圈,然後在中間加上一點。
「太陽,」他解釋說,「人們稱它為瑞,它的名字由一張嘴巴和一隻手臂合成,因為它是語言與行動的代表。換你寫。」
小孩好玩地畫了一大堆太陽,慢慢地,接近一個完美的圓圈。
伊瑟和妮菲塔莉從池裡出來後對結果感到吃驚。
「他真有天分!」皇后觀察說。
「幾乎讓我害怕,」伊瑟承認,「保姆也很擔心。」
「他錯了,」拉美西斯表示,「但願我兒子走自己的道路,不管他年紀多大。或許命運已經安排他準備繼承我。這種早熟是上帝的恩賜,讓我們尊重它,別壓抑它。在這兒等我一下。」
法老離開花園,走進皇宮。
小凱劃破了手指頭,開始哭泣。
「我可以抱他嗎?」妮菲塔莉問伊瑟。
「可以……可以,當然。」
小孩馬上安靜下來,妮菲塔莉的眼神有一股無限的溫柔。伊瑟大膽地提出一個在她心中縈繞了很久的問題。
「雖然你們受了很大的打擊,但你們打算再生一名小孩嗎?」
「我想我懷孕了。」
「啊……但願這一次,註生娘娘能保佑你!」
「謝謝你的祝福,它將助我生產順利。」
伊瑟掩飾她的不安。妮菲塔莉是皇后,她從不否認,她並不想成為背負重任和煩惱的大皇后,但是伊瑟想成為拉美西斯眾多孩子的母親,一位讓法老終身尊敬的傳宗接代者。目前,她是第一個兒子的母親,但是,假如妮菲塔莉成為另一名男孩的母親,凱很可能會被貶為次等地位。
拉美西斯回來了,帶著一塊書記員的小寫字板、兩片小墨塊,一塊紅的,一塊黑的,和三枝小毛筆。當他把它們交給他兒子時,凱的臉上漾著光彩,他將這些珍貴的東西緊緊擁在懷裡。
「我愛你,爸爸!」
伊瑟和凱離開後,拉美西斯把心中的想法告訴妮菲塔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