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位於三角洲和尼羅河谷交界處的盂斐斯是全國的經濟中心,大部分的商船停靠在碼頭上。在這七十天的國喪期間,貨物運輸呈半休眠狀態,而那些高官達貴的寬敞別墅也不再舉辦任何宴會。

塞提的逝世使這個大城市陷入一片混亂。在他的統治下,商業蓬勃發展毋庸置疑,但是在一位讓埃及易受侵略和引起局勢不安的懦弱法老的帶領下,某些大批發商則認為這個國家似乎不堪一擊。況且誰能媲美塞提?謝納,他的長子,是位傑出的經理人,但是病痛纏身的君主卻偏愛年輕衝動的拉美西斯,他的儀錶倒像一位誘人的美男子而非一國之君。那些最有遠見的人有時候也會犯錯。人們私下議論,如同在底比斯一樣,塞提或許不該指定他的次子為繼承人。

謝納急躁不安,在外交部長梅巴的會客室里來回踱步。梅巴是一位年約六十多歲性情拘謹的長者,他風度翩翩,有一張寬大和善的臉。與拉美西斯不投緣,他支持謝納,且認為他的政治和經濟觀點很可行。在地中海和亞洲開闢一個大商場,盡量締結貿易關係,甚至不惜犧牲幾個陳舊的價值觀念,這不就是未來嗎?與其使用武器不如拋售它。

「他會來嗎?」謝納問。

「他站在我們這一邊,請放心。」

「我不喜歡像他一樣的野蠻人,他們見風轉舵。」

塞提的長子矮小、肥胖,一身贅肉,圓形臉,雙頰鼓脹,他那寬厚又好吃的嘴唇透露他對美食的講究,褐色的小眼睛總是四處滴溜轉。因他厭惡陽光和戶外活動,造成過胖與行動遲鈍。他那油腔滑調和輕浮的嗓音展現的是一種他欠缺的尊貴與平靜的說話語氣。

謝納是以利益為重的和平主義者。他認為以封閉的軍事體系手段保護國家是件荒謬的事情,「背叛」這個字眼只對那些無能製造財富的道德家有用。拉美西斯,接受古板的教育,不配也無能治理國家。謝納對策劃陰謀奪取政權一點也不感到內疚,因為他認為埃及將對他感激不盡。

這一切還需要他的重要同盟不放棄他們共同的計畫才行得通呢!

「給我一點喝的。」謝納要求。

梅巴給他的貴賓送上一杯冰啤酒。

「我們不應該信任他。」

「他會來的,我確定,別忘了他想儘早返回家鄉。」

終於,外交部長官邸的警衛傳來了這位讓人久等了的賓客的來訪消息。

擁有金色頭髮和銳利眼光的墨涅拉俄斯是阿特列的後裔、戰神的寵兒、拉賽德孟國的國王和特洛伊之戰的屠殺者,他身穿雙層護胸甲,系著一條鑲金扣子的粗腰帶。埃及讓他感到賓至如歸,且能費心修理他的戰艦,但是他的妻子海倫卻再也不想離開法老的屬地,擔心在國內會遭受他的虐待,被視為一名奴隸。

正因海倫享有杜雅皇后的支持和保護,墨涅拉俄斯束手無策,幸虧還有謝納前來協助他,鼓勵他要有耐心,以便完成志在必得的謀略。

一旦謝納成為法老,墨涅拉俄斯就可以和海倫一起返回希臘了。

幾個月以來,希臘的士兵早已和當地的居民打成一片,一部分的人被編人埃及的軍隊,另一些人則開設商店,所有的人似乎都對自己擁有豐厚的財富感到滿意。事實上,他們只等待他們的首領一聲令下,好重新展開一場規模更龐大的特洛伊木馬序曲。這名希臘人不信任梅巴。

「叫這個人離開,」他對謝納要求,「我只想跟您談。」

「外交部長是我們的盟友。」

「我不想再說一次。」

一個手勢,謝納命令他的袍澤走開。

「現在進行得怎麼樣?」墨涅拉俄斯質問。

「是該行動的時候了。」

「您確定嗎?以你們這些奇怪的習慣和那沒完沒了的防腐過程,我們一定完蛋了!」

「我們必須在我父親的木乃伊下葬前動手。」

「我的軍隊已經準備就緒。」

「我不擁護一場沒效率的暴力和……」

「少婆婆媽媽了,謝納!你們這些埃及人害怕戰爭,我們希臘人與被我們殲滅的特洛伊人作戰了幾年。假如您真希望那個拉美西斯魂歸西天,一次說清楚,然後信任我的寶劍。」

「拉美西斯是我的弟弟,而且謀略有時候比武力更有用。」

「惟有兩者合用才會得勝,我,一位特洛伊之戰的英雄,要您教我如何運用謀略嗎?」

「你應該說服海倫。」

「海倫,海倫,又是她!這個女人真邪門,但是沒有她,我就不回拉賽德孟。」

「那麼,讓我們一起實現我的計畫。」

「什麼樣的計畫?」

謝納露出微笑。這一次,好運眷顧了他,有了這個希臘人的幫忙,他終將達到他的目的。

「只剩下兩個主要的障礙:那頭獅子和賽哈馬納。我們將毒死前者,暗殺後者。然後綁架拉美西斯,由你將他帶到希臘去。」

「為什麼不殺了他?」

「因為我的執政不從流血戰爭開始。拉美西斯將正式地宣布退位,決定展開一趟長途旅行,途中他將因某個不幸意外身亡。」

「那海倫呢?」

「一旦我登上王位,我母親就得聽我指揮,停止對她的保護。假如杜雅不理智的話,我就把她幽禁在神廟裡。」

墨涅拉俄斯思忖著:「對埃及人來說,這樣的計畫設想得是不錯了……您有足夠的毒藥嗎?」

「當然。」

「那名希臘軍官,我們成功地讓他成為您弟弟私人警衛的那一位,是個經驗豐富的軍人,他將在賽哈馬納熟睡時宰了他。我們什麼時候動手?」

「再等一等,我得先去底比斯一趟。等我回來,我們就下手。」

海倫品嘗著即將消失的每一秒幸福時光。她身穿一襲帶花蜜香味的輕便長袍,以薄紗遮臉以防太陽暴晒,她在埃及的皇宮裡過著夢幻般的美妙生活。她順利地擺脫了墨涅拉俄斯,那個以侮辱他人為樂的兇殘和狡猾的暴君。

杜雅,皇室大皇后,妮菲塔莉,拉美西斯的妻子,對她伸出友誼之手,讓她在這個女人不必將自己深鎖在閨房內的國家裡自在地生活,即使是王宮貴族也一樣。

海倫真該對成千上萬戰死的希臘人和特洛伊人負責嗎?她從不希望發生這樣瘋狂的屠殺,在那麼多年當中,逼迫年輕人相互殘殺,但是輿論繼續控告和怪罪她,讓她沒有辯白的機會。而在孟斐斯,人們一點也不責備她,她從事紡織工作,聆聽和演奏音樂,在戲水池裡玩水並且享受御花園裡無窮的花香草綠。武器互擊的聲音已不見,此處只有鳥叫蟲鳴。

雙臂白皙的海倫每天祈求上蒼不要讓這樣的美夢破碎:她別無所求,只願忘了過去、希臘和墨涅拉俄斯。

當她漫步在波斯木夾道的沙質小路上時,她遇見了一隻白鶴的屍體。上前一看,她發現這隻漂亮飛禽被剖腹斷腸。海倫跪下來檢查它的內臟,希臘人和特洛伊人一樣,人人擁有占卜的本領。她沮喪良久,在這隻可憐的白鶴內臟里所辨識出來的東西令她恐懼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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