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流 第八節

正確的調查報告文件,過了幾天又送來了,而伊牟田薄助寄來的信,也是隔幾天便有一封,桑山和奈美小姐交往的內容,就象事務報告一般地常常送來,得到的內容如下:

十二月十五日,墨田區XX町、微波社。下午九時——十一時二十分。

十二月二十一日。大田區XX町、柳月亭。下午八時三十分——十一時二十分。

十二月二十四日,澀谷區XX町、葫蘆屋。下午十一時——翌日凌晨一時二十分。(因是聖誕夜的關係,到巴格達舞廳跳舞的回程之際。)

十二月二十八日。墨田區XX町、微波庄。下午九時四十分——十二時三十分。

沖野一郎身體斜著,看看報告書,這種姿勢,好象不是看什麼秘密文件一般。一次又一次地來信,沖野也漸漸地習慣於看伊牟田的來信了,現在開信時的手臂,也不會象第一次那樣發抖了。

報告書中所提的八點三十分——十時四十分,從這個時刻,可以看出桑山美己和前川奈美之間的情事內容,時間的長短,就反映出他們愛欲的深刻。

桑山美己是玩弄女人經驗豐富的老手,過去,他們交情好的時候,桑山就會談到這方面的技巧,往往說得很精彩,所以,過去沖野也曾經按照桑山猥談中的幾種技巧應用於奈美的肉體上,當時,在自己的玩弄下,奈美的肉體便在自己的安排中滾動著,確實很巧妙。

現在沖野已經沒有他們剛交往時的那種一想到就會有很大的憤怒感,而嫉妒感也淡薄了很多,也不會一衝動,就想坐火車趕到東京去的那種強烈的憤怒。在銀行里看了報告書時,還是象看銀行的文件一般的,能夠在正常的呼吸下看完。

也許是離開東京的關係,眼不見心不煩,事情也已經過去了二個月以上,對一切感受,很自然的慢慢淡薄了,但這並不是從此不管他們之間的韻事,不是從此灰心章懶,只是他抑制感情的衝動而已。這種感情已經密集成為一種信念。

這一年很快的過去了,又到新年。伊牟田博助的信件不再來,因為沖野付的調查費是到年底為止。不過年過後不久,伊牟田博助又寫了一封信來。

「恭賀新年,去年你委託我們調查的那件事,今年是否還要繼續進行呢?如果需要就請趕快告訴我們,同時先交付調查費的一半預付款。」沖野一郎並不馬上回信,不過心裡想最好繼續調查,可又想伊牟田這傢伙好象是利用我的憤怒情感而賺調查費,從印象上沖野對伊牟田並無好感。

為此,日子一天天過去了。雖然沒有回信,可沖野一郞也逐漸地有一種不穩定感。過去是幾乎每星期都有伊牟田博助的信來,過了年之後,除了那封賀年卡之外,什麼消息都沒有,這使沖野有空虛感。

今天,沖野考慮之後,想再匯一筆調查費,正好這時有一件差事,必須親自去東京辦理,B銀行要在東京召開各分行經理的聯席會議。

「我明天有公事要到東京,」出差前一天晚上,沖野才告訴太太,現在沖野要外出時總是要向太太說明理由。

「是嗎?那麼你去吧?」太太還是不面對沖野,一面工作一面很冷淡的說。沖野想著,也許太太認為他是去東京和奈美小姐約會,不過也沒有必要解釋,否則又會引起一場家庭風波。

沖野沒有告訴太太奈美小姐又搭上另一個男人桑山的事,不過他也想到如果把這種新情況告訴太太的話,她一定會安心,可看到太太現在冷淡的態度,沖野又寧願把這種新局面事實保密起來。為什麼會這樣做,沖野自己也不了解,不過沖野覺得好象在遙遠的地方看到了另一個目標。

還有,這是男人的自尊心,對太太乞憐而妥協,是令人厭惡的事情。以前為了奈美小姐而自殺未遂的事,太太也從來不提,只是在態度上表情上處處拒絕沖野。沖野也知道,自己到現在仍在愛著奈美小姐,而且比對太太的愛更多。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自己也想到倘若把奈美小姐背叛自己的事告訴太太的話,好象是承認自己現在凄慘的處境。

早上,太太在形式上象妻子把丈夫送到門口,沖野不在意的說「會議是今明兩天,後天就回來。」話完之後沖野也不看送行的太太便走出去了。太太也沒有回答,在冷漠的表情中只有銳利的眼光注視著沖野的背影。

今天,B銀行的總行非常熱鬧,日本全國各分行的經理都來了。分行經理們互相拍著肩膀寒暄,談笑風生。這是開會前的情況,有的三四個人一起聊天,有的十幾個人聚在一起,互相開玩笑,不過大致上分成三大群。

一群是付總經理派的分行經理們,一群是桑山派的,而另一群則不屬於任何一派。換句話說,就是沒有靠山的一派。他們是最寂寞的一群,只是互相細聲的談話而已,這些寂寞的經理們坐在離主席位置最遠的角落一帶,帶著羨慕的眼光看著其他兩派的經理們。

沖野一郎到底要坐在哪裡呢?本來不屬於付總經理派,可是有自卑感,又不敢坐在桑山派一邊,如此便只好向寂寞的那一群走去。這些寂寞的經理們見沖野走來,都頻頻向他點頭寒暄,而沖野卻並不想馬上和他們親近,這樣做很不自在,因為他也是很輕蔑這一群的。現在自動地靠攏他們,與他們拉關係,是使自己難堪的事。

可是寂寞的一群經理們,自然的都把眼光望著沖野。在B銀行中,最大的兩派付總經理派和桑山常務董事派,可以說是兩大暖流,而寂寞派好象一股灰色的寒流。現在沖野一郎從暖流中被趕了出來,在毫無選擇的情況下,只好投進灰色的寒流。

桑山派的經理們看到沖野時,表面上很親熱的寒暄一兩句,可很快就把頭側過去,好象怕沖野會繼續和他們談下去,也有本來和沖野很親密,並曾經互相勉勵要為桑山派奮鬥的人這次也很露骨的輕視沖野。這使沖野感受到人情的淡泊而變得畏縮了。

至於付總經理派的經理們,就用好奇的眼光看著沖野一郎,有的甚至交頭接耳的好象嘲笑沖野一般,所以在會場中沖野變的很孤獨。

開會的時間快到時,總經理和付總經理都來了,總經理是個矮小且禿頂的人,相反付總經理則身材魁偉、肩膀高聳,看起來很威風,過了一會兒,桑山常務董事也帶著微笑走進來,他先看了一下付總經理派的經理們,然後用眼光接受自己派系經理們的歡迎。

在會場里沖野一郎的處境尷尬,連呼吸都覺得不順,好象血液都向頭上沖,行動也有不自由的感覺。也許是人太多的關係吧?桑山常務董事並沒有發現人群中的沖野,等沖野走到面前的時候,才突然發現一般地說:「喔,你來了。」沖野一郎也想說話,可話到喉頭又停住了,心裡想著我有什麼必要說呢,桑山也很快離開沖野走向自己派系的經理們中。

會議開始,首先是總經理上台說話,他先分析現在的經濟情勢,接著又對今後的銀行業務方針作了適當的訓示。然後是付總經理上台把總經理所說的作補充性的解釋,桑山常務董事則是報告銀行的營業成績。人很多,會議也很隆重,可氣氛很嚴肅,令人覺得疲勞。

銀行主要幹部致詞之後,接著是各分行的經理們報告,都是對自己轄區內的營業情況作報告,報告的順序是事先安排好的,當主流派的經理們聽到有趣的報告內容時,就顯得很高興,很有活力的樣子,說話的口氣也很活潑。而坐在邊遠角落裡的寂寞派的經理們,只是壓低聲音偶爾相互說一句而已。

輪到沖野一郎報告時,沖野便上了台。可會場中好象沒人注意聽他的報告,坐在主席台上的重要幹部中的桑山常務董事就根本沒看沖野一眼,而不停和身旁的人談話,一會兒又垂下頭,好象是做什麼事一樣。沖野記得去年的經理聯席會議時,他上台報告大家都看著他,很專心地昕,當他講到精彩的地方時,大家還報以熱烈的掌聲,可今天的場面十分冷淡,好象是自己在唱獨角戲,這使沖野的心裡十分冷漠。

開會的第一天晚上,大家都參加了在熱海觀光地舉行品酒筵,沖野還是狐獨地坐在一邊,去年喜歡和他講話的那幾位經理,今年都敬而遠之,好象害怕什麼一般。

酒宴結束時,已經是深夜了。銀行方面安排好每四位經理一個房間,是照地區分配的,和沖野一個房間的三位分行經理中、有一位是桑山派的,可他也很少搭理沖野。

「偉大的人物都不知道到哪裡去了?」一位經理回房時這麼說,然後看了看同房間的幾位經理又笑著說:「總經理、付總經理都不在,連常務董事也不知哪裡去了,他們的房間里只有鋪好的被、枕而已。」

這時沖野還躺在床上沒睡著,可一聽到常務董事出去時,不禁心跳了一下。總經理,付總經理的好壞品行暫不管他,可桑山不在的消息使沖野想了很多,胸膛里一下子有好象燃燒一般的感覺。因此馬上從床上起來,到了走廊上,沖野又聽到背後經理們的一些談論的聲音。

「我們也不必太乖了,哪裡有孤獨一人睡覺的道理呢?」

「喂,我們也出去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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