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那個身材高大的金髮男人持有英國護照,上頭寫善商人,安德魯·布萊克。他在十月十五日抵達瑞典,走的是最好的入關路徑:從哥本哈根搭乘水翼艇到馬爾默。馬爾默的護照警察,即使是執勤期間,大半時間也都在打哈欠、喝咖啡。

他在馬爾默買了一張火車票到斯德哥爾摩,在釘鎚般敲打著車廂窗戶的瑞典寒雨中熟睡了一夜,次晨抵達後,他隨即叫了部計程車來到斯德哥爾摩南部的一個六房公寓。這是ULAG早在先前一項預備行動中租下來的,做為成員來此出差的聯絡寓所。他在瑞典遇到的第一件不快之事,是在火車站外頭等計程車等了老半天。除此之外,他沒有碰到任何問題。沒人要他報出姓名,沒人翻看他的護照,只要亮出護照封面便已足夠,更沒有人打開他的行李檢查,他行李箱的底層是假的,裡頭的東西非常耐人尋味。然而一般的海關官員除了檢查有沒有私帶煙酒外,根本不注意其他不尋常的物件。

午餐時分,他出門來到某個稱為「酒吧」的地方吃飯,食物難吃得令人想吐,價錢又貴得嚇人。接著他買了幾份瑞典報紙帶回公寓看。過了一會兒,他發現自己對那些報道已經了解了八九成。

他真正的名字是雷哈德·海伊特,南非人,在一個能說四種語言的家庭里長大:荷蘭語、南非語、英語、丹麥語。後來他又學會說流利的法語和德語,外加五六種勉強應付得來的語言。他曾在英國求學,可是實際受的教育卻類似軍事訓練。一開始他在剛果打仗,之後去了後來變成輸家的比夫拉。。他也和幾內亞的政變有牽連,而在葡萄牙情報單位工作了幾年後,又加入某個非正規的特種軍隊,對抗莫三比克的政府軍「解放陣線」。他就是在那裡被網羅進入ULAG的。

海伊特在羅德西亞和安哥拉的訓練營里受訓成為恐怖分子。訓練極為嚴格,無論是生理上或心理上,只要稍有懦弱的跡象立刻就被調到行政部門,變節或膽怯更會被處以極刑。

ULAG是由數個私人利益團體設立,資金則來自至少三個國家的政府。它的終極目標是組成一個高效率的恐怖組織,為越來越不穩固的南非白人政權提供後盾。它對外的聯繫渠道極少,不過並不是沒有。例如,倫敦某個陰暗的俱樂部可能就是ULAG傳遞任務的所在。到目前為止,只有一項任務得以執行,也就是貢瓦爾·拉爾森正好目睹的那樁暗殺事件。至於其他的活動則被視為是練習,這正是這個組織最令人膽戰心寒也最不可思議的地方。

恐怖組織一方面必須證明它無所不能,一方面還得達到另一個目標——造成各國之間的不信任和普遍的政治不安。在這方面它算是成功了,因為馬拉威爆炸事件已經在三個相關國家之間造成重大分歧,軍事和政治上的紛爭指日可待。印度的暗殺行動也帶來嚴重的政治不安。至於北京和莫斯科的情報部門,到現在依然不相信越南迫擊炮事件的幕後黑手,不是美國中情局也不是阮文紹政府。

創立ULAG的人非常清楚,利用恐怖手段做為政治鬥爭的武器,自然會產生一些問題。它可能會重蹈奧斯特事件的覆轍:行動分子訓練不精、配備不良(一個技術不熟練的愛爾蘭工人,因為不了解炸彈的結構或處理方式,把自己炸上了天),或是像巴勒斯坦那些無數的行動,徒然是讓恐怖分子去送死,因為對手不但武器精良,態度也絕不妥協。

因此,他們試圖創造一個絕對不會失敗的組織,規模雖然不大,但一定要能夠製造恐怖。

目前ULAG的成員不滿百人,包括十個四人的行動小組、十個儲備小組和二十名正在受訓的殺手,其他人都是行政人員。

基於安全理由,人數盡量精簡。最開始的時候,ULAG的核心部隊專門網羅曾經參與比夫拉和安哥拉戰事的人,但即使是這些人也來自多種不同國籍,後來該組織就從許多國家招募新血強化力量,包括一些奉行極端民族主義、還覺得施行恐怖是為國家效忠的日本人。

雷哈德·海伊特是他那一期訓練營中的佼佼者,因此他很夠格自詡為世界上最危險的十大人物,一個他嚮往無比的名號。

除了這個身份外,他其實是個相貌英俊、教養良好、以工作為樂趣的人。

海伊特入境三天後,該組織的兩個日本人也來到斯德哥爾摩。他們是取道芬蘭,搭乘一艘從瑪麗港。出發的豪華郵輪入關,其中一個日本人問值班的護照警察,距離最近的色情電影院在哪裡,他們想看漂亮的瑞典姑娘演戲。警察一邊面帶不屑地聽著,一邊漫不經心地在他們的假護照上蓋了章。

哪兒有漂亮的瑞典姑娘?這同樣的問題,也讓海關人員在他們的行李上草草用粉筆划了個過關的標誌。

「我們應該有一些日文和英文的旅遊小冊子,把那些娼妓和色情俱樂部的地址印在上面,到時候塞給那些小日本白痴就行了。」海關人員對他的同事說。

「你這是種族歧視,」排隊群眾中有個年輕人叫道,「你難道不知道,因種族和膚色給予差別待遇是違法的?」

趁著他們在爭執,第二個日本人的行李沒經過檢查也過關了。這人是個彪形大漢,兩個手掌硬得像木板。

這兩個日本人曾經參與印度的恐怖事件,不過和拉丁美汕的暗殺無關。雷哈德·海伊特知道他們非常稱職——冷酷無情,可靠度百分之百。不過,跟他們住在一起真夠無聊的。他們很少說話,光知道用一堆小棋子玩一種令人滿頭霧水的遊戲。兩人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他根本分辨不出誰輸誰贏,連遊戲結束沒,或是隔天要不要再繼續,都搞不清楚。

日本人以前來過斯德哥爾摩,海伊特則是初到此地,所以頭幾天他到處逛,好對這個城市有個整體印象。他租了一輛車,用的是英國公民安德魯·布萊克的身份證明。

一星期後,他從貨運站收到一個大木箱,是用一般郵件寄來的。它顯然沒有經過檢查就通過了海關,所以他也不必為隧後寄到的兩個木箱操心。這幾個木箱過一段時間後,會寄回紿寄件人。

收到木箱後不久,他就走進國王島街的一個辦公室,自稀是荷蘭一家建築承包商的代表,買到了該市地下鐵、地下水管道、電氣系統和煤氣管道的完整地圖。這次聯絡是事前就安排好的,買賣雙方早先就有信件往來,賣主回信時已附了一張催價單。

十月三十一日,雷哈德·海伊特來到瑞典已經十七天了。

兩個日本人還在玩他們的遊戲,偶爾會去廚房烹煮一些奇怪能食物。那些材料好像是他們在市內的普通商店裡買來的。

所有的資料和裝備俱已備妥,離美國參議員來訪還有三個星期。雷哈德·海伊特驅車到阿蘭達國際機場,興味索然地看了幾眼又開回來,這位美國知名人物的行進路線似乎非常明了。

海伊特經過皇宮,突然一個掉頭,把車子停在史洛特貝肯。

他拿出斯德哥爾摩市地圖,接著就像所有的觀光客一樣,走下階台,停下腳步舉目四望,觀望良久。

不管他選用什麼方式,無可置疑這是個絕佳的地點。他多少已經決定要用炸彈,不過它涉及一個風險:國王很可能會同時喪命。上級完全沒有提到國王該怎麼處理,而且不知何故,海伊特自己也難以接受。國王有他的特殊地位。他又看了看皇宮,只覺得它是一堆笨重醜陋的石頭。既然已經過了馬路,他決定把車留在原來停車的地方,走一段短路穿過舊斯坦。這是整個城市中他唯一喜歡的部分。

雷哈德·海伊特一直走,來到斯托格街。他細細看了邦克柏抽水站,再繼續沿著科曼街往東走,突然一個女人從眼前的巷子出來,走在他前面。

他心想,斯堪的納維亞的女人不都是身材高挑、一頭金髮嗎?他丹麥籍的母親就是,可是這個女人明顯很矮,而且肩膀很寬。她留著平直的金髮,穿著紅色橡膠雨靴、牛仔褲及帶有風帽的黑色粗呢大衣,兩手深深插在口袋裡。她低著頭往前走,步伐堅定,速度跟他一模一樣。

他在她身後沿著波哈斯街繼續走了幾碼,她突然轉過頭來,彷彿察覺被人跟蹤似的望著他,她眯著眼,眼眸跟他自己的一樣湛藍。她故意看著他,看到他握在手上摺疊好的地圖,這才往旁邊跨一步,讓他先過。

他回到車上後,又看到正大步走向斯克邦街的她。她一度朝他的方向望過來,是快速而帶著打量的一瞥。不知何故,他又想起自己丹麥籍的母親,她依然在世,住在南非納塔爾省首府彼德馬里茨堡附近,等他們完成這次任務,他一定要回去看看她。

這一天,他也打了通電話給該組織的無線電專家,一個早已在哥本哈根待命的法國人。海伊特要他最晚在十一月十四日抵達斯德哥爾摩,入境的方式基本跟上回一樣。

隔周的星期一,雷哈德·海伊特實在厭煩了他那兩個沉默寡言、下棋下個沒完的日本同事,決定去找個女人。找女人這件事背離了常規,他以前在預備行動階段從來不曾接近女色。如今他有心去找女人,卻發現斯德哥爾摩娼妓多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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