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醫院一看,天竟然下雪了。難怪晚上這麼冷,敢情是要下雪了啊。倒春寒真是可怕。
陽春四月的雪夜,寒風凜冽,大雪紛飛,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回到了冬天。
我必須先向雁金檢察官報告,今天晚上的情況。其實我早該報告了,可剛從「紅高砂」茶坊出來,就遭遇槍擊,總監又受了重傷,我只能一路陪著去醫院,根本無暇抽身。電話的內容,又不能讓別人聽見,害得我只能拖到現在。
現在,我終於等到了打電話的機會。
我抬起手腕一看,發現己經快十二點了。要趕緊打電話才行。
我一邊搜索著電話亭,一邊拼湊著事件的片段,終於,我在路邊,發現了一座孤零零的公用電話亭。
電話立刻接通了雁金檢察局的值班室。我叫人喊雁金檢察官聽電話,將「紅高砂」茶坊中的三巨頭會談,與之後的槍擊案,―五一十地彙報給了雁金檢察官。
「檢察官,要我立刻回局裡去嗎?」我認真地問道。
雁金檢察官回答道:「不必了,詳細情況,電話上就說明白了,你今晚就不必回來了。我們這邊人手也夠,不用擔心。你也不要累著了,趕緊回去休息吧。」
雁金檢察官為我著想,勸我早些回家休息。
最後,他突然想起了什麼,趕忙說道:「……不過,你要是知道了開槍女子的行蹤,一定要立刻向我彙報。」
說完,他就掛斷了電話。
可是,雁金檢察官的最後一句話,讓我心中一緊。剛才,我作為忠誠的司法官,向上司彙報了開槍女子——阿照的情況。而上司命令我逮捕犯人。
阿照是科學家速水輪太郎的戀人,把「深夜市長」當神一樣崇拜,而我,必須要將她捉拿歸案。這可不是什麼輕鬆的差事。我面臨著兩難的境地——啊,要是我再也見不到阿照就好了。
雪下得更大了。沒有收起的遮陽板上,屋頂上,馬路上,都積了一層白色的雪。我突然覺得有些餓,特別想喝些熱的東西。附近有沒有蕎麥麵攤啊……
附近是一片寂靜的工業區。空氣中,瀰漫著酸酸的鐵鏽味。放眼望去,儘是堅固的高牆,高大工廠的燈光,在夜空中閃爍游移,能讓人感受到夜班工人們的熱情。一會兒是「哐哐哐」的金屬響聲,一會兒又是「嘩嘩嘩」的高壓蒸汽聲。
這時,我突然瞥見工廠高牆下,有一家中式麵條的小吃攤。我立刻邁開大步,朝小吃攤的燈光走去。
掀開暖簾,一股暖氣撲面而來。
店裡已經有兩、三位客人在吃了。吧台對面,可愛的小老闆娘,正在為客人盛餛飩。她穿著白色的圍裙,裹著蕾絲花邊的布,十分可愛。她看了我一眼說:「歡迎光臨!」工廠里有許多年輕的工人,這位年輕姑娘的生意,想必也差不到哪兒去。
我點的東西終於做好了。手中的碗,好像比澡盆還燙。我呼呼吹了兩下,狼吞虎咽,這才覺得,整個人,又活了過來。
我放下了碗,正想伸手從口袋裡掏出手帕,卻摸到了一樣意想不到的東西——啊,那不是我在築地打包的壽司嗎?我是什麼時候,把它塞進口袋裡的啊?……
「姑娘,我在別處買了些壽司,能不能在這兒吃啊?」
「哎呀,有壽司吃呀,請隨意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完,我就在桌上拆開了紙包。金槍魚、斑鮚、鳥蛤……都被壓癟了。
「你要不要也嘗一個?多謝你這鋪子,讓我暖和了不少。免費的哦……喂,大家要不要也嘗嘗?」
飯館裡留下的客人倒也不客氣,紛紛嘗起了壽司。這時我發現,店裡還有酒賣,立刻要了瓶熱酒。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雁金檢察官雖然讓我好好休息,可出了這麼多事,教我如何睡得著?阿照的事情,又該怎麼辦呢?……
說起來,阿照是怎麼找到那家茶坊的?那把槍又是哪兒來的?……
要不是小娟拉住她,她肯定還會開槍吧。說不定我就不能在這兒,悠閑地暖身子,吃麵條了。
為了給「深夜市長」報仇。她好像說過是來報仇的。——不要殺我爸爸!當時小娟哭著喊道。
子彈打中了動坂三郎與黑河內警視總監,可阿照的目標究竟是誰?從結果來看,傷得最重的就是黑河內警視總監,可是,她真的是沖著黑河內警視總監去的嗎?
當時,三巨頭都在門口,都走在我前面。我真想知道,阿照的真正目標。就像那首「淡海曲」里唱的那樣:
「我生了這個孩子,你讓我生了這個孩子,是你欠我的,哎咯喂,哎咯喂,莫要忘記!……」
如果,阿照果真想照著歌里說的那樣,用子彈讓對方「還債」,那三巨頭裡,肯定有一個是小娟的父親。是動坂三郎、是黑河內警視總監、還是高屋市長?……
無論是誰,都是響噹噹的大人物。
事件越發離奇了……
「哎呀,這位客官,您怎麼都不說話呀,是和女朋友吵架了嗎?」
小老闆娘微笑著,攪拌著鍋里的東西。
「呵呵呵呵!……女朋友啊!……我也希望自己有女朋友啊,只可惜,你沒有猜對。」
「哎呀,真是的,別難為情啦,哦呵呵呵!……」
我擺弄著手中的玻璃杯,不再多說。深夜的天使臉上,依舊帶著微笑……
這時,店鋪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囂。
「怎麼了,又在鬧了?……」
―位客人已經吃完了,他讓老闆娘又給他續了一杯熱水,在店裡坐了好一會兒。聽見有人吵鬧,立刻沖了出去。
只聽見高牆那一頭,一會兒有人大喊大叫,一會兒又傳來鐵鏈嘩啦嘩啦的響聲。
究竟出什麼事了?……
我剛想問老闆娘,可抬頭一看,她卻一臉平靜地在洗碗。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問了。
看來,深夜的世界,真是精彩紛呈,怪事不斷!
大部分東京市民,都是聽著廣播體操的聲音起來,在午夜的天氣預報的陪伴下睡去的。他們根本不知道,在自己鼾聲大作的時候,起重機正在辛勤地工作,刑警在追蹤著小偷的蹤影,睡在垃圾桶里的流浪漢,會突然死去,離開家門、但求一死的人,會撿到塞滿鈔票的錢包,牛奶廠則在給牛奶裝瓶加蓋……不,還有比這些更恐怖,更奇妙,更不可思議的事情,不斷發生著。熟睡中的他們一無所知,不知該說他們是天使,還是白痴。
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剛才走出店鋪的客人們回來了。
「出什麼事了?」我問道。
「哎呀,也就那麼回事。有人跳進擦礦爐里了。」
「什麼?……溶礦爐?……」
「是啊,自打工廠里有了熔礦爐,『生意』真是『絡繹不絕』。他們把爐子放在外頭,平時有個廢銅爛鐵,就往裡丟,離工廠入口也近,可好找了。上爐口的梯子又暗,上頭也沒人看著,唯一的一個工人,總是推著個小車到處跑,有人要自殺,那可是方便得不得了……」
「剛才又有人跳進去了嗎?」我滿心驚訝地問著。
「天知道。那群工人也嚇怕了,還說見過幽靈,肯定是以前有人跳進去過。」
「哦?幽靈?……難道,他們產生了幻覺?……」
不管是幽靈,還是真人,有人跳進熔礦爐,總不是什麼好事。於是,我也結了賬,離開了小吃攤。
路上已經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一杯熱酒下肚,讓我著實精神了不少。
離奇事件!放馬過來吧!……
問題是,司法官候補淺間新十郎,與偵探作家黃谷青二,這兩種人格,已經混在了一起,感覺有些奇怪。
不久,我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一輛出租汽車裡。我還沒回過神來,司機就說:「到了。」硬是把我趕下了車。
這究竟是哪兒?……
我環顧周圍,發現眼前是一棟似曾相識的磚瓦房。
「哦,這應該是丸內十三號館附近。」大概是潛意識告訴我,要打車去丸內十三號館的吧。
丸內十三號館,來得正好。我一定要逮住科學家速水輪太郎,問個清楚!
我雖然有些醉了,腦子可沒糊塗。這就是丸內十三號館。有狹窄的小路,也有通氣口。把手伸進去,也能摸到那金屬開關。
窗戶也順利打開了,只要爬上去就好……唉,真是麻煩!……
不爬上窗戶,就沒法找到高塔。我拚命往上跳,可就是夠不著。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這時,突然有人抓住了我的肩膀。
幫手來了!莫非我就是那身懷神燈的阿拉丁?……
「喂,來得正好!拾我一把!……」
「哇,你好大膽子,警察在此,小小毛賊,還敢翻窗入室?我可是警察啊!」
「什麼?警察?那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