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市長 第十二章

我心一橫,推開了大門。客廳里的人被我嚇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喊出聲來。

「哎呀,淺間先生,您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啊?究競去哪兒轉悠了啊?」阿照殺氣騰騰地訓了我一句。

「你給我閉嘴。不是說好,讓我來說的嗎?」

速水輪太郎站起身來,把阿照往回拉。阿照卻不屈不撓地要衝出來,彷彿獵犬一般。

「喂,阿照!……」輪太郎用力一拉,她才回過神來,恢複了平日的溫柔模樣,為我讓開了去路。

「究竟出了什麼事?……剛才我在外頭,聽你們說『深夜市長』不見了,這到底是……」

我顧不上脫掉外套,一屁股坐在了火盆前,拋出了心中的疑問。

「哦,你聽見了啊。以前從沒出過這種事,我們都在擔心呢。事情是這樣的……」

平民科學家速水輪太郎,那蠟黃的臉湊近了我,異常殷勤地告訴了我事情的來龍去脈,態度與昨晚截然相反。

據輪太郎說,今晚八點左右,「深夜市長」曾打過一通電話回洞窟附近,說是現在正在回去的路上,估計八點半就能到了。

原來,今天晚上,突然有一位客人要拜訪「深夜市長」,發現市長不在,派人四處尋找,接到市長電話之後,就一直在等他。

可是三十分鐘過去了,「深夜市長」還是沒有回來。一直到十點半,都不見他的蹤影。

「市長」從未違背過約定。況且,他知道有人在等他,不會放任不管的。所以,大家紛紛擔心,他是不是在回來的路上,出了什麼意外。

「不是才晚了兩個多小時嗎……有什麼好擔心的,至於嘛……」

聽到我這麼說,憤怒難當的阿照,像水獺一般向我撲來。速水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她拉住,隨即一臉嚴肅地看著我說:「對你來說,『深夜市長』可能只是個萍水相逢的路人,可是光在東京,就有十萬多人,生活在『深夜市長』的幫助之下。這些人,都生活在夜晚的東京。對他們來說,白天的東京,與自己並沒有任何關係,只有夜晚的東京,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世界。在他們眼中,並沒有東京的市長,只有『深夜市長』,『深夜市長』不見了,他們自然會擔心。」

他的話,讓我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才好。

「是這樣嗎?……」

「當然,你恐怕是很難理解這一點的!……」速水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笑,可他的笑容,實在是太恐怖了,還不如不看。

「……所以,我們受眾人所託,在這裡等你回家。我們知道,你今天和『深夜市長』一起出門了。你與『深夜市長』是幾點,在何處分手的?」

「是……目黑車站前啊。晚上八點十分左右吧。計程車司機對他說:『河對岸有人找他』……」我一五一十地道出實情。

「哈哈,晚上八點十分,目黑車站前嗎?……那麼,他八點半就該回來了才是。知道這些,我就能通知其他人。沿著計程車的行車路線找了。請你也與我們同行。」

我自然表示同意。

馬上就到深夜十二點了。阿照說她也要跟著去,但速水嫌她會妨礙搜索工作,就差她去給其他人通風報信。只要是速水說的,她都會老老實實地聽,態度極其溫和。可是她一看到我,又是一副惡狠狠的表情:

「淺間先生,你要是敢有所隱瞞,或是擅自報警,我阿照絕不會放過你。」

這還是今早那個微笑著送我出門的阿照嗎?「深夜市長」的失蹤,竟然會讓她變化如此之大;這讓我不由得嫉妒起她敬慕的「深夜市長」來。

我與速水輪太郎衝出屋外。周圍一片寂靜。

我們在路邊找到了一輛計程車,一路飛馳去了目黑。輪太郎十分謹慎,他先讓計程車往「深夜市長」的洞窟所在的龜井戶開去,再―路找去目黑。

科學家果然周密。

輪太郎小心觀察著車窗外的情況。為此,他特地讓計程車司機放慢了速度。然而這樣一來,找人之旅,就會變得尤為漫長。

我不禁覺得有些煩悶,於是,我就想趁機向輪太郎打聽,那些讓我疑惑不已的問題。

「速水先生,他啊,」我特地沒有明說是「深夜市長」,「今天一直在調查晝夜銀行的各家分行,詢問有沒有人,在二十九日晚上七點五十一分,提取了大量十錢硬幣。」

「哦,這倒也是有可能的。」

「那是您計算出的時間吧?您當時還精確到秒了……」

「沒錯。就是根據你在事件現場撿到的表,計算出來的,不可能錯。」

不愧是科學家,對自己的計算結果,自信十足。

「我關心的不是這個,我想知道:您是怎麼通過不準的表,計算出精確時間的呢?在我看來,那簡直與魔術無異……」

聽到這話,速水竟然一臉怒氣地看著我說:「什麼?魔術?……你開什麼玩笑。我速水輪太郎的科學,絕非魔術。我的計算完全根據森羅萬象的世間真理進行,絕不是鬧著玩兒的。就好比那個時間,小學生都能算。」

「是嗎?……」聽到這話,我越發疑惑了。

「什麼『是嗎』,那表上的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四十分,可準確的時間,是凌晨兩點二十分。也就是說,那錶慢了兩小時四十分鐘。但是表並沒有停,裡頭的零件都在動,只是出了故障——鐘擺受到了強磁力的影響,周邊的齒輪等零件,都帶上了磁性,阻礙了鐘擺的運動,換句話說,就是鐘擺擺動的頻率比平時慢了許多。」

「哦,果然是磁性搞的鬼啊!」

果然不出所料,不過,我還是表現出了吃驚的樣子。

鎳制硬幣 有磁性,懷錶的鐘擺也帶了磁性,與旁邊的鐵質齒輪相互吸引,導致鐘擺的速度變慢。所有東西都帶了磁性,和歌舞伎經典劇目《拔毛》倒很是相像。

「……接著,我就開始計算,懷錶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慢的。我發現它每小時都會慢三十五點六分鐘。也就是說,指針的速度慢了整整一倍。」

「哈哈,原來是這樣。」這回我可是真的佩服他,科學家觀察起來可真是仔細。

「知道了每小時慢幾分鐘,之後的計算,就簡單了。因為市長看到懷錶的時候,它已經慢了整整兩小時四十分鐘了,除以每小時慢的三十五點六分即可,所以很容易就能計算出,它是什麼時候開始變慢的,小學生也會算。答案是四小時三十分鐘前——當然,懷錶所指的是晚上十一點四十分的四小時前,也就是晚上七點五十分。」

「原來如此,怪不得是晚上七點五十分啊。」

「還要算上我使用的測定儀器的誤差,和氣溫變化造成的影響,修正之後,需要加上一分三十秒,最終結果,就是晚上七點五十一分三十秒!」

「哦!……可是,計算出這個時間,又有什麼意義呢?」

「你說什麼?……」速水一臉意外地看著我喊道,「有什麼意義?這就說明,從晚上七點五十一分三十秒開始,那個懷錶就變慢了。當時,懷錶受到了強磁力的影響,導致鐘擺被磁化,所以,這個時間才會如此重要啊。」

「原來如此!……」我除了感嘆別無他法。

我一直以為,算術只有在買東西算找零的時候才有用,沒想到,還有這等神奇的用法。

「……那為什麼懷錶會在七點五十一分變慢呢?」

剛問完,我就想到了其中的原因,猛地一拍膝蓋。我忽然覺得自己的問題愚蠢至極,羞紅了臉。

「深夜市長」帶著我,走遍東京內的晝夜銀行分行,問的不就是這件事嗎!

「二十九日晚上七點五十一分左右,有沒有男人來你們這裡,取了許多嶄新的十錢白銅硬幣?」

所以輪太郎計算出的,就是男子前來取錢的時間。來取錢的人,極有可能就是被刺死的人。因為,他不僅帶著變慢了的懷錶,還帶著價值十錢的硬幣,硬幣帶有很強的磁性。

莫非讓懷錶不準的,就是那硬幣?可為何鎳制的硬幣,會有如此強大的磁性?他為何又會命喪刀下?

我又想起,去目黑分行取錢的男子,少了一根右手大拇指。而深夜市長說,有目擊證人看到,取錢男子的手,出現在了油庫的火災現場。假若那真是取錢男子的手,事情又該如何解釋?

失蹤了的「深夜市長」,為何會銷聲匿跡?有關這起神秘的案件,他掌握的信息,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多。現在,他卻失蹤了,我都不知該如何打探消息才好。

事後我才得知,今晚的「深夜市長」失蹤的鬧劇,與四指男子被殺一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可眼下,我卻沒有能夠看透一切的慧眼。

滿載著速水輪太郎的擔憂,與我的懷疑的計程車,終於停在了目黑車站前。眼前,還是相同的水陸風景。一路上,我們沒有發現任何有關「深夜市長」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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