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川事件」的實質 第七節

作為最後的疑問,我想談一談逮捕赤問的意義。如上所述,逮捕赤間的理由是:他曾對兩個朋友預言不久要有列車翻車。然而,赤間是否作了這樣的預言,僅僅是以兩個朋友聽來的話作證據的。這就是所謂傳聞證詞。然後又根據赤間的供詞陸續逮捕了其他被告。可是,玉川警視最初在調查的時候,曾對赤問講了大意是這樣的話:「對別人都調查清楚了,本田說是你乾的。」於是,激怒了赤間,使赤間說出了本田的名字。

然而,這時本田還沒有被捕。沒有被捕的本田怎麼能說「是赤間乾的」呢?辯護人方面指出這一點不合情理。總之,從審判的情況可以判斷,玉川警視逮捕了赤間,然後從他嘴裡套出本田的名字,又陸陸續續逮捕了其他被告。

而且還應當注意到,除了赤間以外,這些被告幾乎都是共產黨員,被捕的人幾乎全都被起訴。給人的印象也就是:警察方面以「據赤間供詞」的形式,事前就過分準確地知道了犯人們的情況。換句話說,並不是不可以想像,警察方面打一開頭就知道該逮捕哪些人,只不過把「赤間供詞」當作形式上的線索,將這些人陸陸續續予以逮捕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警察方面諒必暗地裡進行了相當深入的偵查,才能夠事前就清楚地了解到這種程度。這一點以後再談。

那末,當時發生的列車妨礙事故,全國就只有「松川事件」一樁嗎?決不是這樣。在這個事故以前,各地就屢次發生類似的事故,或是陸陸續續發生過未遂事件。從此,各報每天都大事刊登這類消息。

據國營鐵道記錄,那年六月二十八日,也就是「松川事件」發生之前一個半月光景,國鐵當局曾以緊急鐵道專用電話通令全國,「目下列車妨礙事故,不論大小,必須一律呈報」,通令中沒有說明目的。不過,有關妨礙列車事件的報道開始變得顯著起來,實際上是這個通令的反應。關於這一點,岩波書店發行的《歷史學菥究》一九五八年十月號上刊登的古屋哲夫著《到」松川事件「為止的反共意識的動員》一文中,舉出很多具體例子。這篇文章作了這樣的註解:妨礙列車事件的報道中,還附有當局的解釋,暗示國營鐵道工會和共產黨逐漸採取暴力行動,事故背後有政治方面的意圖等。

為了理解這種狀況,我們有必要回顧一下當時(一九四九年)的局勢。

國內政治方面,共產黨在這一年一月二十三日的選舉中一下子獲得三十五個議席,在大城市幾乎占第一位。第三次吉田內閣於二月十六日成立後,迫不及待地在二十六日決定了「關於整頓行政機構及裁員案」——據推算,由此造成的失業者達一百七十萬人。五月間實行「定員法」,七月里公布國營鐵道第一、二次解僱九萬九千人,東芝公司發表的第一次解僱人數為四千五百八十人。距一月選舉前僅一個月,中共軍隊進入了北京,眼看就要統一中國。這種形勢必然導致美蘇對立的劇烈化。吉田內閣在美國授意下,當然露骨地加強了迫害共產黨的政策。

在頭年一月,美國陸軍部長羅雅改變了一直推行的「日本廣泛非軍事化」方針。他發表演說,聲言:「必須培植強有力的日本政府,不僅使日本本身自立,而且必須建成十足強大和穩定的民主主義,以便對今後可能在遠東出現的新的極權主義的威脅起防禦作用。」羅雅的演說是美國高級官員第一次正式表明要把日本「變成遠東的兵工廠」的歷史性的言論。不言而喻,「可能在遠東出現的新的極權主義」指的就是中共革命的成功和蘇聯的進展。這裡應當聯想到一年以後爆發的朝鮮戰爭。

在頭一年,美軍總司令部曾強迫日本政府實行所謂「經濟九原則」 。道奇曾打個比喻說:「砍掉竹馬的腳」,具體表現就是以「企業合理化」的方式解僱大企業的人員。國營鐵道和全國郵電根據所謂「定員法」裁員;民間企業也以東芝公司裁員四千數百人開始,主要在電機工業方面實行大批解僱。政府派出武裝警察鎮壓抗議解僱的工人,同時修改了「團體等規正令」 和「勞動法」。

在這個騷動期間發生了「下山事件」,接著發生了「三鷹事件」和「松川事件」。尤其是「下山事件」,那就像對國營鐵道工會的劇烈鬥爭潑了一盆冷水似的,起了彈壓作用。總之,當時當局宣傳,下山總裁是被共產黨人或工會激進分子暗殺的,所以儘管工會方面抗議這是誣衊,鬥爭卻不得不和緩下來。這事和增田官房長官在「松川事件」發生後馬上在東京宣稱松川列車翻車是共產黨乾的,兩者如出一轍。

那末,發生「松川事件」的福島縣內的工人運動是什麼情況呢?青柳晨先生的文章對此作了如下的說明:

「首先描繪一下福島縣的工人運動形勢圖吧。山間部的豬苗代湖有距東京最近的大發電站,電氣工會在日本的工會中被稱為最精銳的,而這裡的電氣工會豬苗代湖分會又是共產黨勢力特彆強大的工會組織。沿海地區有常磐煤田的煤礦工會,縣的中心有國營鐵道工會福島支部,都是共產黨員佔比重較高的工會。上述三個工會在全縣落後的思想狀態中,構成尖銳的運動據點。

「共產黨縣委會以這些工會為中心,組織起把農民協會和一般市民都捲入的保衛地方工業運動,熱烈展開反對道奇方案、打倒吉田政府的統一戰線。另一方面,縣當局把東北六縣的警察力量全集中在本縣。各縣動員來的警察雲集,說得誇大一點,全市呈現了水泄不通之勢。不用說,由於雙方尖銳的對壘,全縣籠罩著恐怖氣氛。

「就在這樣的緊急狀態下,『平事件』和『福島縣議會紅旗事件』在這一年的六月三十日爆發了。『平事件』原是當局要求拆除共產黨設在平車站前的公報板而引起的,卻導致以矢鄉煤礦工人為主力的示威遊行隊伍四百人擁到平警察署,佔領了該署,在大門口豎起兩面紅旗,救出了被押在拘留所里的示威隊員,反而把警察關進拘留所,發出了勝利的歡呼。所謂『縣議會紅旗事件』,就是同一天擁到福島縣議會的示威隊伍,在旁聽席打起紅旗,嚇破了膽的議員們從會場逃之夭夭。這兩個事件在同一天發生,又因附近的湯本、內鄉兩警察署被迫作了不支持平警察署的誓約,這一系列事件被加上了『日共的革命演習』的罪名,以騷擾罪起訴。」(見《中央公論》,昭和三十四年九月《「松川事件」特輯號》)

「松川事件」發生時的社會情況,簡單說來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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