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投入魔鬼的懷抱 第二節

去東幫造紙總公司道歉的第二天傍晚,三澤順子從百貨商店買東西回來,收到一封快信。信封是東幫造紙總公司的專用信封。在總公司名稱旁邊,用鋼筆清晰地寫著「海野」兩個字。三澤順子吃了一驚。作為個人,海野會跟她有什麼要說的呢?她又把昨天去東幫總公司的情景回憶一下,想想海野辰平說的那些話,總覺得與信封上用鋼筆寫的名字統一不起來。

昨天,川北良策回到報社以後,心情格外高興。當然,這不是為了順子,而是為保全海野的面子,挽回了自己的損失而沾沾自喜。他盤算著以後再找機會去拜訪海野。

順子認為,如果海野有什麼事要說的話,他可以通過川北良策轉達給自己,為什麼他要直接寫信給自己呢?真是百思不解。

「本月14日我將去大阪出差。住在中之島的賓館內,喜歡旅行的你,如果樂意的話,請於當天晚上到我處來。可以為你提供各種方便。

「又及:如果你願意來那就再好不過了。但是,我有權重申一次:類似前天用啤酒澆頭之事件不容許重演,如何?」看完海野的快信,順子不禁嗤嗤地笑了起來。

三澤順子把看完的信當場就撕了。那個財運亨通、叱吒風雲的海野辰平,驟然間,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映在順子的腦海里。不只使川北局長,而使整個R報社都為之懾服的海野辰平,如今,三澤順子卻覺得他並不是高不可攀的大人物,而是就在自己身邊的一般人。三澤順子想寫封回信狠狠地嘲弄海野一番,但又怕會被理解成其他意思。

那天晚上,順子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睡。

真是莫名其妙!在資料調查部的角落裡,整天默默無聞地整理著從報紙、雜誌上剪下的照片,然後再用漿糊粘到本子上的三澤順子,儼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例如,她已清楚地了解到在報社使人畏懼的編輯局長川北良策,竟然是那麼個一文不值的無恥小人,自己居然已對他毫不在乎,並且也敢於蔑視他了。以前看到局長,緊張得連氣都不敢喘,覺得他是那樣的神聖,那樣的高不可攀。通往局長室的走廊被叫做「青雲之路」。走在「青雲之路」上,真覺得川北局長就是那可望而不可及的雲中人物。同樣地,對川北良策的朋友——電視局的丸橋專務,她也覺得貶值了。以前她認為專務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儘管如此,但她向來認為,局長川北也好,專務丸橋也好,在做人的人格上,是和她在一個水平面上的。

由於海野辰平的快信,使順子身價倍增,處在一個更高的水平面上。那高高在上的海野辰平,被人譽為宣傳行業的怪傑、財政界的巨頭、事業上的魔鬼而令人戰慄的形象,也不過是一個偶像而已。此刻,她覺得他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和自己在一個水平面上。從某種意義上講,那川北良策和丸橋等人,卻從這個水平面上下降了許多。

這或許是一種危險的意識吧!順子不由得想起了在夜總會上班的真佐子說過的話。每天光顧、雲集在夜總會裡的,一般都是社會上有地位、有權勢的人。但在那裡,他們又都是一個個離開了工作的普通男人。如果再說得透徹一點,他們又是一個個裸露了內心秘密、撕去偽裝的男人。而那些和他們接觸的女招待們,不知不覺地把自已和那些既是權貴、又是普通人的男人們等同起來,形成一種半麻木,半理智的情感。危險啊!三澤順子清楚地知道,川北等人對三原真佐子保持著一種若即若離的客氣距離,不僅是對真佐子,就是其他光顧夜總會的客人,也對那些和達官顯貴較親近的女招待們懷有一種尊敬的心理。當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需求和利害關係。對女招待的崇敬心理不會改變,越是抱有政治目的的人,這種心理就越突出。難道自己也產生了真佐子她們那樣的優越感了嗎?

一到辦公室,三澤順子就把海野辰平的邀請丟得一乾二淨了。坐在對面的,依然是穿著男式服裝的河內三津子。她在剪輯報紙。其他人也在你追我趕地整理資料。這裡,是平凡的人們集中的地方。當三澤順子置身於這種場合時,那夜總會的事,海野辰平的快信,就像夢一樣,又離開了她的記憶。

本月14日就是後天。只有這個印象還淡淡地留在順子的意識里。

今天一大早,三澤順子就覺得河內三津子的表情有些不對頭。起初,順子還不在意,但是恍傯中,覺得三津子送過來的目光有些異樣。她怎麼也猜不透那其中的含意。直到河內三津子邀她一塊兒到食堂吃中飯的時候,才明白過來。

「三澤君,請等一下。」河內三津子說。

順子跟著三津子來到食堂一個人少的角落裡。三津子關切地小聲問道:

「你聽到關於你的謠言了嗎?」

「啊?謠言?什麼謠言?」

「你曾經和川北先生去過油炸郎餐館嗎?」河內三津子的問話,令人捉摸不透,似乎話中有話。

「哎,去了。」三澤順子答道。

「怎麼,還真有其事?」河內三津子的眼睛卻一動不動地盯住牆壁。

「到底怎麼了?」順子望著對方那心事沉重的樣子,預感到可能發生了什麼事。

「所以嘛,現在謠言四起。」三津子說。

「什麼謠言?」

「說你和川北局長關係不正常。」

「……」三澤順子沒說話。但心裡想:果然不出所料怕鬼就有鬼了。

「川北局長平時一貫強調紀律,他不是因為工作需要邀請你,並且據說當時只有你們兩個人在一起。因此,報社的人議論紛紛。」

三澤順子想:進館子的事真不知是什麼人聲張出去的?當時進去的時候,並沒有人看見他們哪!

「我們聽到這種說法,也吃了一驚。那位局長大人是個不容人的人,他怎麼偏偏就把你一個人帶進了館子?」三津子無意中用了「帶進」 這個字眼,好像他們兩人在背後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你聽誰說的?」三澤順子問。

「嘿,在這裡。」河內三津子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疊起的紙片,上面印有打字機打出的字樣。原文是這樣的:

「編輯局長川北良策曾於X日帶著資料調查部的三澤順子去天橋的油炸蝦餐館幽會。當時包的是兩人房間。不僅如此,局長大人還經常帶著三澤順子出入於市內的某一夜總會。不知一味強調紀律的編輯局長,干出這等事是否合適?請諸君明察。根據常規給以評論。」落款是「正義生」。

三澤順子拿著紙頭的手顫抖起來。

「這還不是用報社的打字機打出的呢。」河內三津子補充道:「如果用報社的打字機,大家立刻就能認出來。所以,這個人心虛,就用外面的打字機打出來油印。這紙條在報社散布得還不少呢。」

順子真是無法理解。在她與局長川北良策的幾次接觸,川北都很謹慎,並且多次叮囑順子也要小心從事,一言一行都要注意保密。因此,此事不可能從川北嘴裡泄露出來,就連他自己的行動也象是經過周密考慮而安排的。甚至也瞞過了他的女秘書。這究竟是怎樣傳出去的呢?

「這件事,表面看起來是誹謗你,其實,是陷害川北局長,估計是這個用意。」

聽三津子這麼一說,順子不禁暗暗吃驚。她忽然想起那次從餐館出來,在回報社的路上,撞上了前資料調查部部長末廣善太郎的事。當時,末廣善太郎從茶館出來,後面緊跟著一個有些面熟的女人。那女人一看到順子,立刻把臉扭向一邊。啊!……不用問,謠言就是來自末廣善太郎!傳單的口氣也像是他的。但是,僅僅一個末廣善太郎,怎麼把事情搞的這麼清楚?是否還有人為他提供情況。猛然間,那個有些面熟的女人顯現在順子面前。一下子,就像抹去玻璃上的灰塵一樣,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她,就是交換台的女話務員——江木郁子!

交換台的工作人員,平時一般很少和外界接觸交往。她們一上班,就關在二樓的總機室里。只有到食堂就餐的時候,才能偶爾碰上她們。並且她們幾個人還喜歡單獨集中在一起吃飯。

作為總機要了解到事實的經過就不難理解了。川北局長跟順子打電話時,雖然總是用的外線,但電話員江木郁子是可以偷聽的。但不知江木郁子利用工作之便,偷聽到川北局長的電話,為什麼要告訴末廣善太郎?順子又想起了末廣善太郎和江木郁子見到她時的驚慌樣子。

順子痛苦極了。她沒想到自己與局長的接觸會遭到如此誹謗和中傷,也沒想到自己竟成了別人陷害川北良策的工具。真可悲!

當天,三澤順子從走廊經過時,覺得往來的職員們都象觀察什麼怪物似地盯住她看。好像她就是那種狐狸精,勾引了川北局長,以達到自己的什麼目的。

順子對這些無中生有的中傷十分氣憤。雖然她清楚那是前部長末廣善太郎和電話員江木郁子搗的鬼,但又沒有證據,無法直接正面提出抗議。僅僅憑猜測是不能反駁他們的。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第二天,射向順子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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