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編輯局長的邀請 第四節

部長末廣善太郎繼續著他對資料調查部職員們的告別演說。

「本人作為本部部長,留任期並不長。即便如此,仍為部里著想,作了計畫、安排。倒霉的是沒有做出成績就要離開,不能不使人感到遺憾。由於意想不到的事故,加上本人不才,我謹向大家道歉。」

順子知道,那「意想不到的事故」是有所指的。這句話,使她感到扎心的疼痛。

實際上,末广部長也沒發表什麼告別講話,只不過為了禮節,走走過場罷了。他毫不隱諱自己對降職的不滿和憤懣,並且一再強調降職不是由於他的失職,而是部下的疏忽,應該由部下承擔責任。

「依本人之淺見」,他說:「我也深深感到機構的人員配備和人與人之間的團結是至關重要的。這裡要有多種因素的協調。」

此話聽起來好象很在理,實際上,是對著次長金森來的,話中有話。

「怎麼樣?今後大家要通力合作,推動工作前進。」部長臉上似乎浮起一點傷感表情:「在報社內部,那些核心部門的工作之所以引起其他部的尊重和注目,並不是他們的工作不出差錯,一絲不苟,關鍵是內部的協調和配合。起決定作用的也不只是報社裡那些有影響的部門,而是整個報社內部協調和團結。只有這樣,才能保證新聞的準確性、及時性,提高我們報社的聲譽。所有這些,都要使工作在一種團結緊張的環境中完成。我認為,對那些停滯、散漫、不推不動的部門要及時改革,下一番功夫是非常必要的。」

這些話說得真精采!只是部長在任職期間,恐怕從來也沒考慮過這些問題吧!大夥想不到這些話竟會出自這位整天不沾位子,「專心致志」地與其他部長拉拉扯扯的末廣善太郎之口。總之,大家認為這些都不是他的真心話,而是裝腔作勢的訓導。都替他感到難為情。

「但是,」部長突然改變了聲調:「人是容易改變的。有的人,總耐不住在一個部門做出出色成績,老想著瞅准機會往上爬。當然,無論誰,都想高攀有前途的地方,想出人頭地,成為別人羨慕的大人物。有了這種慾望,他就想方設法付諸努力去實現之。如果有這種慾望,而自己不努力,必然會被別人明目張胆地擠出去。而當自己沒有這種實力和素質時,被這種慾望所驅使,就會想入非非窺視機會。只要自己願意,只要能謀取好位子,就不管別人如何,哪怕是自己的同事、領導,也不擇手段,不講廉恥,為達到自己的目的,不借踩著別人往上爬。這種人,在一個小單位即使有一個的話,用不了多少時間,就會破壞整個組織和秩序。」

大家感到奇怪,不知道末廣善太郎說的是什麼意思。如果說呀懂了這番話的意思,那末廣善太郎就是指責自己。他就是這種人!一開始,他就對資料調查部長的職位不感興趣,而僅僅把這個職位當作他升官發財的臨時階梯,對工作不聞不問,卻肯花大量的時間去上下活動,尋找機會,以達到他的目的。部下們覺得這是部長在批評自己。

「這種人,對我們始終是最有害的。」末广部長說:「我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這種人看不起自己的領導,卻又拍馬逢迎巴結自己的領導。背後越過自己的領導去討得上一級領導的歡心。走上層路線,使自己得到提拔重用。為了達此目的,就像姦細一樣去告密,打小報告,傷害自己的同事。有些領導為了掌握情況,就喜歡聽告密者的讒言,把這種人視為珍寶。目前,這種傾向一抬頭,對我們就相當危險。這是一種政治姦細。因此,善良的人被排擠、被降職,問題嚴重得很哪!」末广部長慷慨陳詞。演說之際,他為自己的措詞也激動起來,只是大家越聽越撒塗,越聽越摸不著頭腦。

有誰知道,末廣善太郎的這些話是對著三澤順子來的。他那弦外之音,不就是影射三澤順子和川北局長的「接近」嗎?如果說這僅僅是他的主觀臆斷,可又不像。末廣善太郎的眼光時時掃向站在後面的三澤順子。

末广部長是怎樣得知順子和局長「接觸」過這一信息的呢?順子在報社工作期間,到局長辦公室只去過一次,並且這唯一的一次,也沒有被什麼人看見過。那麼,是在真佐子的夜總會裡看見的啰?但是,末廣善太郎不會單獨去那種場所,並且不可能是那天晚上,正好光臨那種現場。到底是怎樣了解到三澤順子和局長「接觸」的呢?真令人費解。冤枉的是,他認為三澤順子在局長川北良策面前打了他的小報告,才使他受到處分的。末廣善太郎清楚自己在資斜調查部期間沒幹過什麼工作,這情況,肯定是三澤順子告的黑狀。

順子也感覺到了末廣善太郎這破例的「告別演說」,是對她來的,是指中午剛剛被局長請去吃飯接觸了局長而言的。很顯然,這是射向她的一支暗箭!

部長演說完畢,很快就離開了資料調査室。他的部下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到百思不解。

「這算什麼告別?」田村說。

「真是的!幹嘛吞吞吐吐的,這麼不痛快?」植村附和道。

「在告別儀式中發泄不滿,還是對這次人事變動氣不過!踩著別人肩膀往上爬的利己主義者不就是他自己嗎?職員中誰也沒這麼想過呀。」吉岡邊抽資料卡片邊說。

「這些話可真刺耳。末廣先生是不是對資料調查部長的交椅太留戀了?一心想大出風頭?沒想到事與願違。搬起石頭打了自己的腳。他開始痛罵自己了。」河內三津子把剪刀伸進一本外國雜誌里,扁扁的鼻子里發出低沉的笑聲。

誰也不同情那個末廣善太郎!搞到最後,卻引起大家的一致反感,群起而唾之。

三澤順子一言未發。末廣善太郎的講演使她心中蒙上一層黑雲。她只能把這些悶在心裡,同事們誰也不清楚她與局長接觸過。他們那些不滿情緒只能理解為對末廣善太郎的厭惡。

順子沉思著,邊把圖片部交回來的照片按人物、風景、事件、傳統活動等進行分類,裝入一個個的袋子里。光是那些名人的照片袋子就積了三、四個厚厚的大信封。

末廣善太郎的話似乎不是單純的猜測,她想。因為那語氣是很肯定的。三澤順子想起了中午吃完飯一個人返回報社,在茶館門口撞上末廣善太郎的情景。當時他故意不理順子;緊跟在末廣後面還出來一個女人。那女人一看見順子,有些慌張,連忙把臉扭到一邊去。順子當時就覺得這個女人有些面熟。她確實在什麼地方見過她。而從在報社上班的女性中考慮,怎麼也猜不著。在報社上班的女性中,編輯局裡有,業務局裡也有。在編輯局裡的,大抵她都認識,在業務局裡的還不太熟悉。像商業、廣告、總務、經理等部門,分別有三、四個人,除此之外就是工務局。而這個女人她見過一兩次,確實眼熟。肯定不是報社其他部門的人。但是,即便如此,僅僅是編輯局裡的女職員,她又是怎樣得知自己和局長去餐館吃飯的事呢?順子再三考慮,也理不出個頭緒。這時,電話鈴響了。順子拿起話筒。

「三澤小姐在嗎?」是總機的聲音。

「我就是。」順子回答。

「地方版的木內一夫跟你說話。」交換台的女話務員履行她的工作。

「三澤嗎?我是木內。」木內一夫的聲音傳進來。裡面還有電車的響聲。很顯然,是從外線打進來的。「你今天準時回家嗎?」

「哎。」

「下班以後,事先有沒有什麼安排?」

「沒有。」顧子隨口答道。她不由得環視一下四周,有些拘謹。

「感謝你上次的好意,今晚邀你去看新影片,怎麼樣?是歐美片子。」

所謂「上次的好意」,大抵是指順子送給木內一夫戲票的事。

順子猶豫了一下。聽木內的意思,他想陪順子一起去看,就想謝絕他。

「電影好像很有意思,我買了兩張好票,如果方便的話,去看看好嗎?」

果然他是打算和順子一起去的。順子心想,由於自己的疏忽,木內一夫也受到傷害,輕率地謝絕他有些不近人情,加上末廣善太郎那討厭的告別演講至今還梗在她心裡,隱隱作疼,去看看電影也許能調解一下。

「好吧!」順子果斷地答應了他。

「喂,真的來嗎?」木內一夫的聲音變得急促起來:「那就多謝了!六點鐘在電影院門口等。喂,早一點也行。在附近的茶館會面好嗎?」木內一夫顯得很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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