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編輯局長的邀請 第二節

三澤順子往局長室走來,在「青雲之路」上,她的心又開始撲通撲通地跳起來。她極力抑制住心跳,緩慢地挪動著腳步。

局長一定是看過她的辭職書以後才叫她的,但是,局長會說什麼呢?各種想法在她的腦子裡翻騰著。她首先想到的可能是局長的挽留。如果局長接受了她的辭職申請,或許不會再叫她去了,辭職書會被轉到新任部長或總務部長的手裡。

但她又想,局長叫她去,是不是由於「越級」交了辭職書惹惱了他。這位嚴厲的局長會按以往的慣例,打著官腔說:

「這一類的東西請交給部長吧!」把她頂回去。還有,他會不會以談辭職為借口,向她了解資料調查部的內情。三澤順子在局長辦公室門前來回走了兩三次,設想著局長可能會提出些什麼問題,然後才猶豫著鄭重地敲了門。

裡面有人回答。局長川北良策的女秘書開了門。編輯局長坐在一個大辦公桌前寫著什麼,聽順子走進來,他立刻抬起頭:

「呀,這邊請。」他站起身,指著旁邊的一把椅子說。

辦公桌擺在房子正中間,旁邊有五、六個鋪著雪白罩子的軟墊椅子和沙發。顯而易見,這是辦公室兼來客接待室。

「啊,請坐吧!」編輯局長的臉上流露出客人們常見的殷勤。

順子在局長指定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她覺得這軟墊椅子真沒有自己辦公室的硬椅子坐著自在。

「你去拿點紅茶來。」川北良策吩咐他的女秘書說。

「怎麼樣?忙吧?」川北局長怕女秘書聽到他們的談話,把她支使出去以後問順子。

對川北局長的問話,順子也只是回答「是」或者「不」。

川北良策看著順子,他的眼光和神情都表明他已經知道那天晚上坐在車子上的就是她。

紅茶拿來以後,川北局長又對女秘書說:

「你到總務部去一下。」就又把女秘書支使走了。

「上一次,是在那種場合巧遇了。」女秘書剛出去,局長那故作鄭重的表情變得和藹起來,目光也顯得很親切。

「是。我也很吃驚!」順子低著頭回答。

「怎麼?你當時就知道我是局長?」局長大笑起來:「我怎麼也沒想到你和真佐子是同學。世界狹窄得很哪!」川北局長經常到真佐子工作的夜總會裡接待客人,所以也不在乎,語氣很豪爽。

「中午,」局長還要接著說什麼,順子心裡又「咯噔」一下緊張起來。

「在走廊里,我還以為你給我的是什麼好東西呢,回來打開一看,嚇我一跳。是辭職書喲!」

「是。」順子低著頭,臉紅了。

「啊,說起來,你的心情我不是不理解,但不要為這事苦惱,跟自己過不去。也用不著辭職嘛!」

「……」

局長打開招待煙盒,抽出一支番煙含在嘴裡。

「這次問題的出現,不只是你的責任。無論誰,都會出些差錯。」局長好像很通情達理。「關鍵是,當時負責人都不在部里。如果不得已因急事不在部里還情有可原。我一調查,那個叫金森的次長,工作不怎麼樣,總是往外面跑。」

「……」三澤順子仍沒有答話。

「你呀,就是不說我也知道。而且部長動不動就串到別的部。我早已注意他啦。」局長吹吹煙灰繼續說:「我也清楚處分重了點。但是,現在編輯局內部缺乏緊張空氣,如果不如此,勢必要發生大事故。幸虧我們報社以大機抅出名。乍一看,工作效率很高,實際呢,只見機構的傳動帶旋轉,大家卻士氣不振。我認為有必要好好考慮一下讓編輯局的空氣再緊張一些。這種狀況僅僅依靠紙上談兵是不會改變的,必須要有得力的措施,要進行整頓。」局長的語氣平穩而又溫和。

「作為局長,這個問題我也跟許多人談過。在一些大的場合里,也三番五次強調過。也許有人認為我這個局長羅里羅嗦,對我的說教充耳不聞,以致造成這種鬆鬆垮垮的局面。目前還拿不出一個有效的方式來整頓紀律,我的用心又不被理解。幸好,怎麼說呢?就這次事故,我才下了決心,想以此改變編輯局現狀,繃緊這根弦。」川北局長笑著提高了聲調:「嗬嗬,說歸說,開始時,我的目標並不在這裡。」局長抑制住笑聲:「怎麼樣?你以為由於你的失誤,連累了大家覺得待不下去了吧?這些我清楚。如果就事論事,似乎是這樣。其實不然。明白了嗎?請把這份辭職書還收起來,你看怎麼樣?」川北局長從口袋裡掏出順子交給他的折起的信封。

「作為局長,我向大家道歉。」

三澤順子在這位一貫嚴厲的編輯局長面前,仍然拘束得喘不過氣來,也不知說什麼好。

「所以嘛,還是要請你明白我的用心。我不是想讓你們這些女職員因為一些失誤都一個一個地提出辭職,也不想揪住你的過錯不放,而是想鼓起士氣才處分他們的。這些要分開認識才好,你說是嗎?」

「嗯。只是……」

「啊,這就行了!快把你的辭職書裝到口袋裡。」局長把裝著辭職書的信封推給順子。

順子迷惘了。要不要接受局長的美意呢?還是堅持自己的初衷?

「快快,收起來!」看到順子一動不動,局長催促道。

那信封在桌子上,折起的一邊慢慢翹起來。

「被女秘書看到就麻煩了,快收起來。看到這裡有信封,她準會以為我在和你交換情書呢。」局長說著不太高明的笑話。

三澤順子不想違背局長的意志,就把辭職書裝入口袋。只是,這並不意味著她撤回辭職申請。她覺得直接交給局長,會使局長難堪。以後再以別的方式交出來就行了。

「好吧,我暫時收起來。」順子說。

「什麼『暫時』?是收回去。」

看到順子收起辭職書,局長很高興,情緒也顯得活躍了。

「你經常看到真佐子嗎?」局長問,那神情好像是處理了一件重大事情以後特別滿意似的。他有滋有味地抽著香煙。

「是。經常看到。」

「還是在那個公寓里?」

「是的。」

「是嗎?在她宿舍附近,我也有個熟人,所以也經常去。那次碰上真佐於還是第一次。哎,據說她的公寓排場得很哪!」

「是的,非常豪華。」

「噢——,她可是夜總會的大紅人,高級客人也多得很哪!」

川北良策的這些話,讓人感覺不到他是一位嚴厲得出了名的編輯局長,倒像是一個專愛打聽別人隱秘的好色之徒。

「今晚九點左右,我和客人要到真佐子那個店去,你也去怎麼樣?你不要介意,和我們一塊去,跟真佐子在一起。」

「我?」順子驚奇地抬起頭。

「嗯。」川北局長微笑了一下:「是這樣:在那裡,我們有個招待會,是宴請會議上的客人,還有美味隹餚呢!」

「不,不,我不行!」順子連忙搖頭。

「啊,別那麼說,以前因為某種原因對你失敬了。上次巧遇,真佐子也覺得奇怪。這一次,咱們三人痛痛快快地談—談,你看怎麼樣?」

突然局長辦公桌上的電話鈴聲響了。川北良策忙走過來,抓起說筒,貼在耳朵上,同時,他暗示三澤順子該回去了。

局長的女秘書走進來。三澤順子不便再說什麼,就退了出來。她失去了一個明確謝絕局長不去夜總會的機會。

走在「青雲之路」上,三澤順子的心情仍然象鉛塊壓在心裡一樣。原因之一是辭職書被退了回來;原因之二是沒有拒絕掉局長的邀請。她還是不死心。辭職書可以再以其他方式送上去;局長要她參加的招待會她可以不去。雖然這麼想,她仍然沉不住氣,局長像堅信她一定會去的。她又想打個電話給局長,說自己有事不方便,但覺得自己是個普通的職員,直接打電話給局長有些不尊。怎麼辦呢?

回到部里,看到三澤順子那悶悶不樂的樣子,河內三津子關切地問:

「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順子回答,神情有些萎靡不振。

今天要整理的雜誌已經堆了四、五本了。三澤順子從抽屜里取出剪刀,剪起雜誌來。局長的話沉重地壓在她的心頭。結果,順子還是決定去三原真佐子的店裡參加招待會了。

去夜總會要等到九點。為了消磨掉晚飯後到九點的這段時間,三澤順子打算到電影院看場電影。她先往真佐子的公寓里掛電話。電話通了以後,真佐子那「咯咯咯」的笑聲從話筒里傳出來。談及那天晚上坐車的事,真佐子說:

「那天晚上的巧遇,我們都感到奇怪。好啦,這次開誠布公地談談好了!你能來我們店,我非常高興。我等你。」真佐子還不知道順子辭職的事,她只對那天的巧遇感到有趣。

好容易看完了一場無聊的電影。九點二十分,順子才動身前往夜總會。她想,最好是去晚一些。如果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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