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編輯局長的邀請 第一節

三澤順子走出報社,心情很沉重。

儘管河內三津子那樣安慰她,也絲毫沒有減輕她的精神壓力。但是,確實像三津子所說的,因為這次事故,部長末廣善太郎和次長金森謙吉調離了資料調查部,使部里的氣氛變得輕快、明朗多了。從這一點來說,大家無不慶幸。不過,這總歸是因為自己的工作失誤引起的懲罰性的人事變動,順子的心情與部里同事們的喜悅很難協調起來。

「我每次來上班,心裡都感到沉悶、堵得慌。」河內三津子的話又一次響在順子耳邊。「只要他們兩個人不在,心情不知有多舒暢。我常想,這兩個人真不如死了的好!現在多虧了你,這個願望終於實現了。不只是我一個人,同事們都這麼認為。因此,從明天開始,你一定要高高興興地來上班。」

河內三津子就是這樣勸慰順子的。儘管她說的全是事實,但撫慰不了順子的心。順子知道,這次事故不僅波及了資料調查部,而且整理部也受到牽連,特別是那個取走照片的木內一夫,被貶到地方版的整理室更令人不安。地方版的整理工作,跟本報社的整理部工作,是無法相比的。通常,報社內部的職員們把那兒叫做「郵戳辦公室」。顧名思義,他們只知道在各地通訊部送來的報道稿子的縣名上「叭嗒、叭嗒」地蓋橡皮印戳。總之,都認為他們的工作簡單,沒什麼意義。從以前木內一夫的情況推斷,正式通告發布以後,他一定更頹廢了。

順子邊走邊沉思著。忽然聽到背後有人招呼她。順子回頭一看,是傳達室的林田小姐微笑著向她走來。

「您現在回家?」漂亮的林田問她。

林田比順子大5歲,比順子早4年考進報社。平時,順子遇到她,只是點點頭,很少說什麼。今天,對方卻主動跟她搭話了。

「怎麼樣?不去喝杯茶嗎?」林田邀請道。

順子雖然跟林田不太熟悉,但對方特意邀請自己,謝絕掉也不好。於是就跟林田一起進了車站附近的飲茶店。順子心想,喝杯茶也好,調節一下情緒。

「聽到什麼感興趣的事了嗎?」林田那漫長臉上掛著微笑:「聽我談點別的怎麼祥?」

林田也不等順子表態,就說起許多與報社無妨又有趣的報社內部的笑話和傳聞。由於她在傳達室工作,所以對報社的許多情況都了如指掌。不用問,她肯定也知道這次事故的情況。既然知道,又特意邀請順子喝茶,其用心可見一斑。從同性的觀點看也是好意。

「剛參加工作,準會碰到這樣、那樣的事情的。開始時,出點事故我也曾想到辭職喲!漸漸地就習以為常、老於世故了。現在就是幹些蠢事也麻木了,無所謂了。周圍的人好像都如此,說不定是相互影晌的。她們說什麼:假如辭退了我們,讓我們拿著履歷表到處去找工作,還真嫌麻煩呢。找個工作,又不想去拿錢多的酒館、酒吧間,稀里糊塗打發日子就行了。這樣,年復一年,也就不在乎了。看來,還是在大機關好啊!」

順子從林田的談話中感到,林田是擔心順子會辭職和自找煩惱,想方設法來安慰她的。可以設想,林田與河內三津子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很可能是河內三津子委託她的,也可能是她自己主動提出來的。真是熱心腸的好人啊!

林田喝完了茶,繼續勸慰順子說:

「看你這愁眉苦臉的樣子,真讓人擔心。看看戲,消遣一下怎麼樣?」

「看戲?」

「對。其實,我手裡正好還有5張戲票,愁著處理不掉呢。有3張還好辦一些,那2張沒辦法啦!如果方便的話,你邀請哪位去看行不行?」

看得出來,林田不一定是處理戲票,而是有意安排順子去看戲、散散心的。林田真會周旋。順子對話劇也不是全然沒有興趣,但是今天的心境,去那些地方卻是一點興緻也沒有。只是她覺得林田「處理戲票」確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不能辜負這份美意。只是買了她兩張票,還有三張怎麼辦呢?對,明天讓部里的什麼人買下算了。

順子把五張票全買下了。

「幫了我的忙,謝謝你啦!」林田高興地說:「待會兒,我還有個約會,對不起啦,我先走一步。」林田說著,拿起付款單,麻利地朝自動計算器走去。她好像對這裡的業務很熟悉。

臨走時,林田又丟下一句話:

「喂,拿出精神來!無論遇到什麼事都要挺住!」

順子很想跟她一起出來,但林田似乎有意要丟下她似的,急急忙忙先走了。順子只好又坐下來,喝著剩下的紅茶。這時,不知是誰,輕輕地摸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抬起頭,原來是木內一夫。木內一夫拿著一張捲起的報紙站在她身邊。

「是你?」順子為木內一夫的突然出現感到吃驚。

「失禮了……剛才我就在這裡了。看見林田陪著你,我就迴避了。可以坐在這裡嗎?」

「哎,你請。」

木內一夫說聲「謝謝」,就在順子對面坐了下來,他的表情,比順子想像的坦然多了。

木內一夫叫來服務員,改定了咖啡,他又問順子來點什麼,順子要了水果。

兩人沉默著,雙方都有些難為情。今天公布的處分決定,在兩人心中還鬱結著疙瘩。

「好啦!終於公布了!」木內一夫笑笑,打破了難堪的沉默。他似乎覺得迴避那個問題不如開門見山的好。

「實在對不起了,」三澤順子點了一下頭。

「哪裡,不能這樣說。那是我自己造成的,自作自受。有什麼好說的。我想你也看了今天的公告了,也不過如此,反正也躲不掉。」

「……」

「這樣,我也踏實了。這比每天提心弔膽,總想著局長會怎麼處分我,厭倦地打發日子要痛快得多。」

「……」三澤順子不知道說什麼好。她覺得自己看到的木內一夫,是一個受到傷害本來應該憂鬱,卻反倒興奮的變態形象。

「你怎麼樣?」木內一夫關注地問順子。

「不要老是愁眉不展的。」木內一夫說:「以前我就說過,責任在我們整理部。最糟糕的是我,沒有審查一下資料。再說,那樣的錯誤誰都難以避免。什麼S·布萊卡,一個連名字都沒聽說過的無名小卒。這也是常識以外的問題嘛!」木內一夫態度明朗地說:「只是部長被我牽連,受了處分我覺得內疚。我去蓋戳子也無所謂,但於心不安。現任局長也真夠意思。聽到議論了吧?沒想到他會這麼干!你也別太苛求自己了。」

接著,木內一夫又問及部長末廣善太郎和次長金森謙吉的情況。三澤順子說:

「我覺得太對不起他們了!」除了這句話,她再也說不出別的。

「根據小道消息,」木內一夫說:「那個處分不單是針對這一次失誤的,據說含有多種因素。」

看來,木內一夫也聽到有關編輯局的傳聞了。報社的內部消息不脛而走,比見報的新聞都傳得快。什麼資料調查部長不安心工作,不停地為政治目地打轉轉啦,什麼次長金森謙吉散漫怠情,熱衷於競馬賽車,幾乎連辦公桌都不沾啦,等等,這些早已滿城風雨。還有人說,這次的處分僅僅是個導火線。總之,眾說紛紜。

「所以,局長的本意不只是處理這次事故,而是利用這次機會,對被處分的人作出的果斷決定。編輯局內部的人都這麼說。這就是說,你總認為這是由你一個人的錯誤造成的,其實不是這麼回事。情況複雜著哪。按照以往的做法,就是川北局長,也應該對這次過失持寬容態度。」

「……」

「依我看,那就更談不上你的什麼責任啦!大家都這麼說。因此,你不要把那件事放在心上,耿耿於懷。」

三澤順子從木內一夫的談話中,聽到了類似河內三津子勸慰她的語言。由於木內一夫本人就是當事者,所以對她的同情顯得更真誠、更寶貴。木內一夫甚至體會到了三澤順子。報社職員指手劃腳、成為議論中心的痛苦。

他們喝完咖啡,吃完水果,木內一夫站起身,說:

「該回去了吧!」

於是,兩人並肩來到有樂街站。途中,只聽木內一夫自言自語地說:

「唉!一個人孤孤獨獨的,真沒意思!尤其是這種心情,回到家也是形影相弔,真無聊!然而又沒地方好去,簡直是毫無辦法。」

聽木內一夫這樣說,順子完全能理解他的心情。雖然木內一夫還沒有被逼到像她那樣必須下決心辭職的地步,但因為受了處分,已心灰意懶,再隻身一人回到那凄涼冷清的單身宿舍里,沒有溫暖,沒有安慰,確實讓人無法忍受。

三澤順子突然想起了剛才從林田那裡買到的戲票。她想,反正是打算「處理」給別人的,送給木內一張多好。她問木內:

「木內君,您不討厭話劇吧?」

「話劇?噢,戲劇之類的都不討厭。」木內一夫愉快地回答。

「那麼,我這有剛剛買來的入場券。您如果願意的話,想請您看今天的首場演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