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波突起 第二節

第二天,報社一片騷動。

順子10點半左右去上班。到了辦公室,看見部長末廣善太郎坐在辦公桌旁,嚇了一跳。因為部長從來都是過了中午才來辦公室的。平時他在一點左右到報社,然後轉到編輯局各部,跟那些部長閑聊,或者陪客人去喝茶,或去打打高爾夫球,難得在自己的位子上。今天真是例外,怎麼這麼一大早,部里一個人還沒有呢,他卻早早地駕臨了。

「早上好!」順子向部長問好。末廣善太郎笑也沒笑,臉拉得很長。本來顧子還想說:

「部長今天好早啊!」但看到他那不高興的樣子,就再也沒出聲。她默默地朝自己的辦公桌走去,準備工作。

「三澤,等等。」部長突然喊住了她。

這時,吉岡和植村兩人走了進來。

「這張照片,是你找出來的嗎!」部長粗暴地把昨天的晚報鋪開,擺在她的眼前。版面上有一則外電消息。S·布萊卡的照片登在一個橢圓形的框框里。報道內容是關於在中近東發生的某種國際爭端事件。

「是,是我找出的。」

「你,你認為他就是布萊卡?」

「啊?」順子突然覺得話頭不對。

「你把這篇報道好好看看。」部長說:「上面寫的是薩密埃爾·布萊卡,而這張照片,是史密斯·布萊卡。夠啦!你再看看別家的拫紙!」

部長又拿出三張其他的報紙推到她跟前。順子一看,的確大吃一驚!照片的模樣不一樣!那三張報紙的S·布萊卡全是一樣的臉龐,唯獨R報社的這張照片卻是另一副相貌。其他報紙上的照片是一個胖胖的、魁偉男人的臉孔,而自家的刊登的卻是一副痩削漂亮的面孔。

不用問,是把「布萊卡」搞錯了。

「史密斯·布萊卡是聯合國的一個科長,」部長又冒出一句話:「你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嗎?」

說起常識,如果是聯合國事務局以上的頭頭還差不多,而要非常熟悉一個科長的面孔,這樣的常識恐怕誰也不具備。

「薩密埃爾·布萊卡是中近東L國的內務大臣,現在是糾紛中的重要人物,真不像話!你連這個都區分不了。托你的福,咱們的報紙要丟盡臉皮了……今天早上,編輯局長把我叫去,狠狠地尅了我一頓。」

聽到這裡,順子的臉色變得蒼白。

「你取出這份資料時,金森君在場么?」

「不在,他出去了。」

植村和吉岡雖徑自干著自己的工作,但耳朵卻豎著,靜聽部長和順子的對話。

「到哪兒去了?」

那時,金森次長正好在附近的麻將館打麻將,但順子認為不能那樣說。就支吾道:

「不知道。可能喝茶去了。」

「整理部說要照片時,你沒有好好檢查一下?」

「是的,整理部只說要S·布萊卡的照片。」

「不錯,兩人的名字都是S開頭。但是,你只要稍稍看一下內容,照理就能知道是薩密埃爾·布萊卡。你呀!知識還太貧乏啊!」

真是不講道理。既使如此,整理部為什麼不提供薩密埃爾·布萊卡的全名?

「你呀,不學無術到哪都行,但是,你給報社這樣的單位捅漏子,給報社惹麻煩。」

「實在對不起!」順子似乎把責任承擔了下來,道了歉,但又好像覺得這並不全是自己的責任。她問部長:

「請問,整理部從這裡拿走照片後,也不查對嗎?」

「當然,整理部也就是照登了這張照片,才出了差錯的羅。這是人家信賴我們!以前,類似這種蠢事,這樣的錯誤,一次也沒發生過。」

部長末廣善太郎平素是個大大咧咧的角色。有時即使順子在場,也能跟來這兒玩的其他部長開開玩笑,說些下流話。今天,卻顯得如此膽怯。這種膽怯,無疑是因為這次的失誤將給他向上爬設下障礙,或許他已預感到這一點。

正在這時,門動了一下,出現了頭髮捲曲、個子矮小的河內三津子那颯爽的身影。說「颯爽」,也許不確切。只見她移動著兩條羅圈腿,旁若無人地走進來。進來以後,她把黑色的挎包往桌子上一放,「撲通」一聲坐到椅子上。然後,從她那男式西服上衣口袋裡掏出煙捲,點著火,就「噝——噝——」地抽起來,同時,斜眼瞅著部長和順子。

「我被局長叫去挨了一頓臭罵。局長說我們資料調查部象一盤散沙。當然,最終責任是我的,但這並不意味著你們的工作作風沒有問題!」部長說著,回過頭,狠狠地瞪了一眼剛上班就吹煙圈的河內三津子。

「河內君,這張照片取出時,你在辦公室嗎?」

河內三津子夾著煙捲漫不經心地問:

「什麼?出了什麼事了嗎?」她鎮靜地反問道。

「出了什麼事?你還不知道?」

「不知道。」

「昨天的晚報出了一起大事故。你來看看這是我們的報紙,這是人家的報紙。」部長末廣善太郎敲著攤在眼前的報紙。

河內三津子無可奈何地離開座位,走到部長身邊,低下她那毛髮捲曲的頭看著報紙。

「呀!照片不對嘛!」

「照片不對?說得倒輕巧。你要知道,這給咱們報社丟盡了臉!我問你,三澤君找出這份資料的時候,你在什麼地方?」

「嗯……好象來了個朋友,陪他喝茶去了。」

「像你這樣的老資格,讓三澤君一個人留在辦公室真不應該。你工作了這麼多年,整理部來借什麼照片你不一定知道,但晚報、晨報的收尾時間你難道不知道嗎?」

「這……出了錯與我有什麼相干?只是,這兩個人名的大寫字母都是S。至於S·布萊卡,我也搞不清。就是金森次長也不一定能搞清。」

部長的臉漲紅了。

「你說什麼?這點常識你都不知道?」

「你要說這是常識,那就無法可想了。」三津子那淡淡眉毛下遲鈍的雙目閃著光。她坦然自若地回到自己的坐位上,又毫無顧忌地抽起煙捲來。

「我想請教一下部長大人,這張照片,整理部為什麼不把關?」

「剛才三澤君也這麼問,但我們不能把責任推給其他部,資料是從這裡拿出去的!整理部很忙,同時也相信我們不會搞錯,才照登了嘛!」

「整理部或許是很忙,」河內三津子頂撞道,「類似這種情況,我們當然要注意,但部長大人剛才說這是常識,那麼,對於整理部來說,不更是常識嗎?我看校閱部也一樣,而他們,也恰恰就把錯誤的東西原封不動地刊登了。請問,校閱人員都忙什麼去了?」

「錯了就是錯了,為何還強詞奪理?」部長氣得腮幫子都鼓起來了。面對這個近乎男性的河內三津子,他真的狗咬剌蝟——無處下口。

「排錯的紙型取回時,各部門把關草率,這情況是有的。但是,這是照片,別的部不能說沒有責任,而最大的責任在我們,在當事者。一個有信譽的報社,竟然把這種有明顯錯誤的東西塞給讀者,局長怎能不生氣?……當時,金森君去哪兒啦?」

「金森嗎?」三津子冷靜地說:「別的部打來電話,邀請他去麻將館,不知是不是在那兒。」

「什麼?打麻將?」部長厭惡地叫了起來,「金森君真不像話!」

說實在的,部長末廣善太郎早就對次長金森謙吉忍無可忍了。自從金森謙吉來到資料調查部,無論哪個有資歷的部長都拿他沒辦法。加之他曾擔任過整理部的次長,一般人也敬他三分。金森謙吉頭腦靈活,業務能力又強,部長確實奈何他不得。一心想往上爬、拚命走上層路線的末广部長卻不懂業務,這不能不說是他的致命弱點。

三澤順子也深感困窘。如果從責任上來說,她似乎責任最大。其實照片里附有英文說明,她只要看一眼,照理就能發現史密斯·布萊卡僅僅是聯合國的一個科長。由於疏忽受到譴責,這一點是不容分辯的。整理部的編輯們大概看到裡面是英文說明,也就弔兒郎當地馬虎過去了。儘管如此,她卻為河內三津子庇護自己、替自己開脫,感到由衷的高興。平素她對這位交往不深、而且一張口就談錢的女人沒什麼好感,現在卻改變了對她的看法。

對資料調查部發生的事情還一無所知的金森次長,這時,正邁著遲緩的步伐,推門走進來。看到部長緊皺眉頭,瞅著眼前的報紙,他不以為然,把上衣掛起來後,就坐在部長旁邊的次長席上。

金森是個高大魁偉的男人,所以他一走進來,房間里立刻有一種充實感。但他的到來,使空氣再度緊張起來。

室內一陣沉默。金森謙吉悠然地打開抽屜,拿出他的象牙煙嘴,裝上煙,然後朝部長微微點下頭,連個「好」也沒說,就抽起煙來。部長似乎也被對方的氣勢壓倒了,他停住了話頭。但卻示威似地把報紙鋪了一桌子。

「今天天氣真好,」金森次長開口和什麼人搭話了:「這麼好的天氣來上班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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