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使者 第九章 私生子在哪裡?

質地看上去紅燦燦的、就像玉米根須似的高價西服,包裹著旗田龜之介那龐大的身軀。雖然頭髮上抹著髮油,一絲不苟,但眼瞼和臉頰浮腫,一張白臉沒有什麼血色,他說:這都是貪杯所致,說話時,還時不時從口袋裡掏出那種婦人款式的手帕,遮擋住臉的下半部,嘴裡發出古怪的聲音。

看來,他昨晚定又痛飲了一番,以至於腸胃也鬧起了罷工。

「您抽好了,我們不介意。請坐下吧。有幾個問題想問您。」長谷戶檢察官使了一個眼色,讓警官搬張椅子過來。

龜之介道謝後,卻沒有立即坐下,反而快步向對面走去。檢察官納悶他要幹什麼,原來,他從展架上一疊黃銅製成,樣式古色古香的煙灰缸里取下一隻,拿著走了回來。

他坐到檢察官為他準備好的位子上,將那隻煙灰缸放在窗台上,在這個位置,他只要伸手,就能把煙灰彈到煙灰缸里。

帆村莊六將交付鼠屍的任務,託付給某個警官後,此刻,也回到了房間。他悠然地吸著香煙,細眯起雙眼,開始打量龜之介這個男人。

「嗯……看上去是個挺像樣的男人,他那個死去的大哥,卻不那麼檢點。」帆村偵探在心中這樣想著,不知道他的猜測是否正確。

「令兄的噩耗,請問您是何時得知的。」檢察官向龜之介詢問道。

「哦,您說這件事啊。」或許是被煙灰迷了眼,龜之介皺了下眉頭,「其實,傭人一大早就告訴我了,但因為昨晚喝了很多酒,當時,我還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大約一個小時前,我才清醒過來,知道他死了。當時我想要立刻起床,卻發現周身酸痛,無法站立。耽誤到現在,才來見各位,真是非常抱歉。」

龜之介慌慌張張地用左手取出手帕,擋住嘴,他的肚子和嘴,都發出古怪的聲音。

「從昨晚到今天早上這段時間裡,您身在何處,請說明一下。」檢察官用冷靜的口吻說。

「是要說明昨晚到今晨的去向是吧?那很簡單。昨晚在東京俱樂部,舉辦了君島總領事的歡送會。君島君是我學校的前輩……歡送會非常熱烈,我大概是凌晨一點半左右離開會場的。喝得實在是太多了,大概一口氣喝了六七個鐘頭。我還從來沒有醉得那麼厲害,直到現在,我還感覺這身體好像不是我的。」

龜之介屢次用手帕梧嘴,來抵擋吐意。

「那麼,回到家,大概是幾點?」

「這我是記不太清楚了。是女佣人小林幫我開門的,問她應該知道。」說著,龜之介回望了一眼女佣人,但身後卻沒有她的影子。大概剛才警察把她帶到別的地方去了。

「您說,您是一點半離開俱樂部的,有人能夠證明嗎?」

「當然有啊,俱樂部有負責看門的門衛。會員回家的時候,他們都會記上一筆。」

「那您從傍晚到凌晨一點半,就一直待在俱樂部里?期間有沒有外出過?」

「沒有,我一直待在俱樂部里。不相信的話,可以去問一下俱樂部里保管隨身物品的門衛。」

「但您要回家的話,未必一定要從大門出去啊。不是嗎?」

長谷戶檢察官這番話,讓龜之介漲紅了臉,他叩了一下手中的煙捲,煙灰掉落在地毯上。

「我看你們話裡有話。你們的意思是,我偷偷地從俱樂部里溜走,然後,趕回家殺掉大哥。這麼說,是想叫我坦白了?」

「不,我們並不是這個意思。您要是這麼想,會讓我們非常感到難堪的!……」檢察官連忙辯解,但從他的言語和態度上,卻看不出有什麼難堪的地方。

「我感覺就是這個意思,你們的問話方式……反正,我就是個頭腦簡單的酒鬼,話說得太複雜,我聽不懂。如果真有什麼不明白的問題,我很樂意回答,但是,像剛才那種誘導訊問,請你們還是免了。」

龜之介似乎是在告訴眾人,大哥死後,我就是這座房子的主人,所以,請你們放尊重一些。

帆村莊六從口袋裡取出煙盒,又點上了一支煙。

「我們真的沒有這個意思……」長谷戶檢察官仍舊一臉平靜地說,「那我換個問法,您確定,自己昨天傍晚到凌晨一點半,一直待在俱樂部里,一步也沒有外出過嗎?」

「是的。接下來的問題,也請親按照這種方式詢問。我的回答是,我確定。」

「被害者,也就是您的兄長,他被害的原因,您知道嗎?」

長谷戶檢察官開始朝核心問題挺進。

「嗯,具體的我不知道。」

「那樣的話,即使不是太確定的,也可以說說。」

「那讓我想想……」龜之介叼著快要抽完的煙頭,又使勁吸了兩口,騰起的煙霧向四周擴散。

「雖然說,做弟弟的不該說大哥的壞話,但大哥這個人,一直以來就不太檢點。尤其是在男女問題上,做過很多見不得光的事。總之,這棟宅子的名聲,也不是太好,說難聽點,就是個淫窟。反正這種事,你們多打聽打聽,就能知道。那個女佣人小林,我看也不是什麼好人,你們在宅子里,找到別的男人的指紋,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那個小林,明明都快五十了,睡覺的時候,居然還要化妝,淫窟里不缺淫棍啊。哈哈哈哈。」

龜之介說出了對女佣人不利的言辭。長谷戶檢察官一直在等待這樣的突破,他覺得:過早將土居三津子定性為真正的犯人,的確太過於草率。會這樣想的理由,他也不清楚,當然,也沒有確鑿的證據,就能推翻大寺他們的看法。只是,長谷戶檢察官下意識地認為,決定三津子是犯人的證據,實在是太少了。

大寺警部當然表示反對,他從未想過要將三津子從嫌疑犯的行列排除。只要有證據,隨時都可以重新審視三津子。但就像剛才說的那樣,從現有的物證和人證來看,的確是有點證據不足的感覺。這個事件,比自己的第一印象,要複雜得多,現在龜之介這一番話,似乎是從亂麻里又理出了幾根頭緒,但仍舊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難道,這棟宅邸里死去的主人鶴彌,與女佣人小林,還有龜之介這三個人之間,是一個三角關係嗎?

「您的意思是說,令兄是因為男女關係,招致怨恨,才被人殺死的?」

「不,這只是我的臆測。我能想到的只有這點。大哥事業上和社交上的關係,我一概不知,如果我知道些什麼,或許還能告訴你們。很抱歉,我無法告訴你們更多有關大哥的信息。」

「那遺產方面呢?」長谷戶檢察官的這個問題,就像一根尖銳的長矛一樣,狠狠刺入了龜之介的胸口。他張大嘴喘著氣,過了一會兒又閉上嘴,現出不痛快的神情。

「有多少遺產,這種事我怎麼知道?」

「那遺產會讓誰繼承呢?」檢察官追問道。

「不知道。這種問題應該問大哥的律師才對,大哥好像立有遺囑吧?」

「從戶籍上看,您難道沒有繼承權嗎?」

也不知道這是檢察官大人的缺點還是優點,凡是他不清楚的地方,就要儘可能地套對方說出來。

「繼承者不是我。大哥有個私生女叫伊戶子。這種事情,你們沒調査過嗎?」

「原來如此。」原本以為逼問會有所突破,卻沒想到,竟冉會是這樣的結果。

長谷戶檢察官的額角上流下了冷汗。

「那麼,這個伊戶子現在在哪裡呢?」跌倒快,爬起來也快。長谷戶檢察官緊接著又提出了問題。

「我哪裡知道。他自己搞出來的情債,也用不著我來管。」

接連幾個提問,都無果而終。

長谷戶檢察官吃了一套龜之介打來的組合拳,而無招架還手之力。這時,在一旁的大寺警部開口了,他見龜之介越來越囂張,如果不殺殺他的威風,訊問恐怕很難繼續進行下去。

「那你見過那個叫伊戶子的私生女嗎?」

「這,這怎麼說呢?」

「見過就是見過,沒見過就是沒見過。難道,這還能說不清楚嗎?」

「可能見過,可能沒見過。請慢些再發火,聽我說完。我和這個伊戶子,並沒有正式見過面,但是大哥那裡,會來各種各樣的女人,我也不知道哪個是伊戶子,說不定,哪次碰上了,但即便見過面也不認識。這您明白了吧?」

「你還真是喜歡詭辯啊。」大寺警部心裡說,「真是一個狡猾可惡的傢伙。」

「我這不是詭辯,我這是實話實說。但是……」

「行了!行了!就此打住。」長谷戶檢察官發話了。

「接下來,可能還有問題要問您,請留在家中,不要外出。」說完,長谷戶檢察官向大寺警官遞了個眼色。

龜之介拿出打火機,又點上了一支煙,悠悠然地從椅子上起身,隨警官往身後的大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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